这一盘,毫无悬念,胡少爷输了。

    胡少爷毫不动容,他喝了一口茶,甚至还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他爹考他娃,娃上小学,他爹写了一个口字,问:“念什么?”娃说:“白板。”他爹又写了一个西字,问:“念什么?”娃说:“西风。”他爹把巴掌甩在娃的脸上:“日你妈的在学校整天打麻将。”娃哭着说:“你咋把五条甩在我的脸上?”

    大家都笑了,外面走廊路过的人也笑了。

    接下来的几盘,胡少爷输了。但是,胡少爷依然不在乎,因为他桌子上的筹码还有一堆。

    又来了几盘,胡少爷依然是输。另外三个人都赢了,我和神行太保赢得多,眼镜赢得少,我们一看眼镜净牌较早,就让给他赢,这样我们出千就不会被人看出。要让眼镜赢牌,窍门很简单,我们不和牌,而胡少爷所需要和牌的牌又在我们手中,我们就算不能具体知道他想要哪一张牌,但是我们知道他要的是万字、筒子还是条子,我们总是握紧手中的万字、筒子或者条子,他就无法和牌。

    胡少爷想要和牌,就只有一个机会,或者自己在牌堆里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自摸的那张牌;或者眼镜没有看出苗头,给胡少爷放了和牌。但是,这种几率已经非常小了。

    胡少爷总是输,面前的筹码输光了。

    但是,胡少爷不在乎,因为到现在,他仅仅输掉了刚进门的时候所换的筹码。刚进门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掏一千元,换取筹码。一千元对于胡少爷根本就不算什么,相当于在他身上拔了一根头发。

    胡少爷意气风发地对伙计喊:“换筹码。”

    这次,胡少爷一下子就换了两千元钱,伙计端着盘子,把二十个筹码拿过来,放在桌子上,胡少爷在周围人艳羡的眼光中,把这些筹码码在了一堆。胡少爷尽管输了一千元,但是他仍然很有荣誉感,因为这么多人都知道他很有钱。

    又来了几盘,胡少爷依然是输。外面路过的人看到胡少爷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都好奇地围过来。我们麻将桌的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人。

    但是,胡少爷依然是输,他依然没有看出我们是如何出千的。不但胡少爷没有看出,甚至连周围所有人都没有看出。

    麻将中最常用的千术:虎头龙尾牌、顺手牵羊、鱼目混珠、瞒天过海……我们都没有采用,我和神行太保设定的暗号,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别人自然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和牌的。

    胡少爷的两千块钱输光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胡少爷一张惨白的脸上,和一双已经凸起来的眼睛上。

    胡少爷的手伸进口袋掏钱,但是伸出来的时候,手掌空空如也。胡少爷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怀表,喊了一声:“伙计。”

    我听见他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但是我相信,胡少爷绝对不是为了钱而颤抖,而是为了尊严和荣誉感而颤抖。当着这么多的人输钱,胡少爷感到打击惨重,他的小心肝已经开始颤抖了。

    伙计跑过去,胡少爷说:“怀表给你,给我换钱。”

    伙计为难地说:“少爷,我们这里没有这规程。”

    胡少爷勃然大怒:“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咋的?告诉你,我明天就把你们这个赌馆买下来啊,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伙计离开了,掌柜的过来了,他的手掌里依然托着两个转动的嗡嗡作响的圆铁球。我相信,掌柜的肯定一直关注着我们这一桌的情况。

    胡少爷看着掌柜的问道:“你认识我吗?”

    掌柜的说:“不认识。”

    胡少爷说:“你不认识我,认识我爹也行,我爹叫胡秋华,大华纺纱厂就是我爹开的。”

    掌柜的笑着说:“原来是胡少爷,失敬,失敬。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

    胡少爷说:“从你们这里拿一万元。”

    掌柜的说:“没问题,只要少爷签字就行。”

    掌柜的离开了,让伙计送来了一万元的筹码,然后让胡少爷在借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想,掌柜的肯定早就知道他是胡少爷,也早就认识胡少爷的爹,要不然,空口无凭,也不会把一万元的赌资借给胡少爷。一万元,那可是一大笔钱,在城墙里都能够买一座四合院。

    新的一盘开始了,胡少爷的呼吸加重了。坐在他的下手,我能够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胡少爷往锅里丢牌的声音也加大了,牌与牌相撞的声音非常响亮。

    我看到胡少爷的身后站立了很多人,回头一看,我的身后也站着很多人,侧耳聆听,整个院子里都再没有了麻将声,只有我们这个房间里才有声音响起。整个院子里打牌的人都停手了,来到我们这间房子里看热闹。

    才过了三圈,神行太保取牌的时候,已经用手掌捂着新取到的牌,我知道他净牌了。然后,神行太保用手指夹着较短的两边,好像在思虑着该不该把这张牌打下去。他想了会儿,就把这张刚刚拿到手的牌打了下去。

    我知道,他需要筒子。

    我手上有一个四筒,四筒是孤零零的一张,轮到我的时候,我把四筒丢了下去,但是我看到神行太保没有反应。既然没有反应,那么一般情况下,神行太保也不会要一筒和七筒。

    再次轮到我的时候,我揭起来是一张废牌,麻将中,把两边都不挨的牌叫废牌。我知道神行太保想要的是筒子,而我手上有六筒和七筒,他不会要七筒,那么就只能丢六筒了。

    可是,我的身后站立了那么多人,如果我贸然把六筒丢下去,他们会不会怀疑我出老千。我想了又想,冒险丢下去,如果被人发现,大不了今天的钱不要了,说不定还不会被人发现呢。我怀着侥幸的心里,把六筒丢进锅里,果然,神行太保和牌了。

    看到神行太保和牌了,我装着很悲伤的样子,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扭过头,看到身后当人们都在看着桌面,没有人看着我。我放心了,相信没有人会怀疑我出老千。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已经被黑暗中的几双眼睛盯上了。

    牌场就是战场,虽没有刀光剑影,但有生死搏杀,稍有不慎,就会有灭顶之灾。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打到半夜,胡少爷输光了一万元,他站起身来,带翻了椅子,高声喊着:“掌柜的,拿钱来。”

    掌柜的过来了,他说:“今晚就到这里,时候不早了,大家散场吧。胡少爷,赌场的规矩,是不兴欠债的,这你也知道。明天午时如果把钱送不过来,我就只好去府上催了。”

    胡少爷没好气地说:“一万元算个什么,明天就还你。”然后,他涨红着脸指着我们说:“你,你,还有你,明天都得来,赢了钱就走的人,我最瞧不起了。”

    我听得心花怒放,我和神行太保赢了钱,还担心你不来呢。可是,你输得越多,越要来,这就再好不过了。

    夜晚,我和神行太保商量好了,我们两个,谁先净牌,谁就先给对方发暗号。万字、条子、筒子的暗号和以前一样。揭起牌后,用手在下面摸,表示想要万字;手指捏着这张牌较长的两边,表示想要条子;手指捏着这张牌较短的两边,表示想要筒子。除此而外,如果右手的大拇指挨着食指,表示想要一或者四;大拇指挨着中指,表示想要二和五;大拇指挨着无名指,表示想要三和六;大拇指挨着小拇指,表示想要四和七。

    第二天,太阳升到头顶,我就和神行太保次第走进了赌场,一进房门,就看到胡少爷已经坐在了那里,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箱子。不用想,箱子里放的都是钱。我估摸着,这一箱子钱,少说也有几十万。

    我们落座不久,眼镜就来了。眼镜的打牌水平也不错,这两天他基本上有点小赢。正因为有点小赢,所以,眼镜就兴致勃勃地又来了。他根本就想不到,他赢牌,是我们故意放水的。

    胡少爷看到四个人都到齐了,就喊道:“开始,开始,赌注一千,没钱的就下场换人。”

    我和神行太保都不吭声,我们有昨天赢胡少爷的钱,还有我们自己准备的钱。让胡少爷连赢十盘,我们每个人也只是需要出一万多元。这点钱,我们还是有的。但是,眼镜有点紧张,我不知道他是没有准备这么多钱,还是被这么高的赌注下注了,他犹豫了又犹豫,想要站起来,又没有站起来。

    胡少爷粗声大气地说:“没钱就走,这是大场面。”

    眼镜的犟劲上来了,他坐实了身子,含沙射影地回敬道:“井底下的蛤蟆,真不知道天有多大。”

    胡少爷说:“到底谁是井底下的蛤蟆,牌场上见。”

    赌场里开始陆陆续续地走进了人,很多人都是昨晚观看我们打牌的人,他们知道今天有一场豪赌,所以,他们一走进来,就直接来到了我们的房间,等着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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