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粉巷,是妓院聚集的地方。…………

    日本人没有来之前,这里是妓院聚集的地方;日本人来了后,这里还是妓女聚集的地方。日本人没有来之前,这里的生意很红火,上至高官富商,下至贩夫走卒,都会来到这里,这里昼夜欢歌,笑语盈天。然而,日本人来了后,这里的生意萧条了很多,能来这里的,敢于来这里,都是和日本人走得很近的人。

    大街上游走着背着步枪的日本人,他们看到谁不顺眼,就会把谁抓起来拷打。日本人的到来,让人心惶惶,大同城里的所有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梨花原来所在的那座妓院,曾被日本人的飞机撂了一颗炸弹,炸塌了一间房屋。日本人来了后,妓院得到了修缮,那座被炸塌房屋的地方,又盖了一件新房子。妓院里的生意重新开张了,一个个油头粉面的嫖客和一个个涂脂抹粉的姑娘从那座妓院的门口出出进进,但是没有会知道这座妓院曾经的那些妓女们,她们散落各处,生死未卜,也没人想知道。

    这座妓院的对面,是一家古玩行。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伙计。小伙计大约十多岁,看起来浑身都透着机灵。

    我把虎撑放在了口袋里,和赛哥走进古玩行。古玩行的小伙计问道:“两位客官,想要什么?”

    我问:“做旧的要不要?”做旧就是做赝品,当成真品的价格来卖。

    小伙计听我这样说,一双眼睛在我们身上看来看去,知道我是同行,他说:“里面请。”

    我走进了柜台,看着货架上的那些瓷器,在手中掂了掂,又放回去,我装作行家说:“这几件,有妖气,功夫还可以。”妖气指的是在瓷器上做旧下了功夫,让外行人看不出来。

    小伙计钦佩地看着我,说:“大哥您是行家。”

    我故作矜持地说:“行家算不上,马马虎虎混饭吃。”

    小伙计又问:“大哥手里有什么货?”

    我说:“有王羲之的,有褚遂良的。”

    小伙计说:“我们这里没卖过片儿,片儿在大同卖不出去。”片儿指的是字画。

    大同过去很多年都是中原民族和少数民族交汇的地方,又是北魏时期的佛教圣地,所以,器皿很多,字画很少。做旧行的人,都做的是瓷器佛器,很少有人做字画。

    我说:“我的片儿,便宜点给你们,只要有钱挣,什么都能卖。哪里有古玩店不卖片儿的?片儿才赚钱,别的就是赔钱赚吆喝。”

    小伙计说:“东家这会儿正在后院睡觉,要不,我把东家叫醒。”

    我说:“不需要了,我在这里等会儿。”

    小伙计让我们坐在院子里一棵石榴树下,让另一个神情有些木讷的少年出去看着门店。

    我坐下来后,透过店门,看到对面的妓院里有一个妓女搀扶着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走出来,另一个妓女拉着一个长袍短褂的男人走进去,我故作惊讶的问:“对面是个什么店铺?”

    小伙计说:“是妓院。不但对面是妓院,对面一条街都是妓院。”

    我笑着说:“古玩店开在妓院门口,生意肯定兴隆了,东家真会挑地方。吃喝嫖赌的男人,哪个会没钱?”

    小伙计说:“现在生意不行了,不如以前。以前皇军没有来,做生意也不收保护费;皇军来了,就有人收保护费。”

    我说:“怎么能这样?商人有商会,同乡有同乡会,商人受了欺负,会有商会和同乡会出面主持公道,怎么会有人冒出来收取保护费?你这个古玩店收了保护费,对面那排妓院肯定收取的保护费更多了。”

    小伙计说:“咦,你不知道,收我们保护费的,就是对面的人。”

    我说:“奇怪了,怎么能这样?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对门就是亲戚,怎么收保护费收到了你们的头上?”

    小伙计说:“客官有所不知,对面那一排妓院,都是一个人开的,除了妓院不用交保护费,全城的商铺都要交。”

    我问:“这是谁呀?这么大的本事?”

    小伙计说:“他是我们大同城里的混世魔王,以前还没有成气候,自从日本人来了后,投靠了日本人,认了个干爹,就在大同为所欲为,谁也不敢惹他。妓院里有了漂亮姑娘,他就先送给他干爹和日本人,他干爹和日本人玩腻了,他就放在妓院里。”

    我问:“这是谁呀?认日本人做干爹,真是羞了他八辈子先人。”

    小伙计跑到店铺门口,左右张望,然后回来小声说:“四害。”

    我和赛哥听到四害,都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说:“可怜了这些姑娘。她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小伙计说:“我给你说了,你出门可不能说是我讲给你的。四害手下上百号人,都是做老渣的,从外地坑蒙拐骗女娃子,骗到城里,就先让他糟蹋了,这小子坏透了,浑身流黄水。”

    我们交谈了有半个时辰,东家还没有睡醒来。我对小伙计说,我先回去,等明天再来和东家谈生意。

    我和赛哥沿着粉巷慢慢向前走着,看到街道边一家家门楼下都站着姑娘,她们一个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看到有人走近,就招手叫着:“来些,来些。”但是街道上行人稀少,日本人的到来,让人们走上大街都要担惊受怕。

    我把虎撑又戴在了手指上。

    在粉巷口,我看到了四害,四害的前后各有两个拿着枪的黑衣警察。四害的双手背在后面,扬起一颗滚瓜烂熟的脑袋,让秋日午后的阳光照着他一张蠢笨无知的脸。我和赛哥此前都和四害照过面,那天,我们和四害的人在楸树林中开打,我手持皮带,抽得四害手下的头号战将大牛满脸淌血,突然,日本人的飞机开始轰炸大同城。我总以为四害已经被炸死了,没想到他居然不屈不挠地活着,而且活得很滋润。

    狭路相逢,无可回避,我想了想,就用手指摇着虎撑,迎着四害走过去。

    四害看到迎面来了两个江湖郎中,丝毫也没有在意,街巷逼仄,他和我们擦肩而过。我正在暗暗庆幸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四害的喊声:“站住!”

    我和赛哥都站住脚步。我暗暗盘算着,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就先发制人,一拳击打在四害的脖子上,把他的喉结打得塌陷下去。只要打准了他的喉结,他就必死无疑。然后,再一脚踢向距离我最近的那名警察的裆部,从他手中抢走步枪,我只需要三枪,就能够击毙剩下的三名警察,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能够击毙他们。这些穿着黑衣的警察我太了解了,都是饭桶。

    我可以在一眨眼之间,就击毙四害和他的四个保镖,我已经今非昔比,出手极狠,一出手就是杀招,绝不留活口。何况,今天是遇到了四害这种人。只是,我担心附近会有日本人,我如果开枪,日本人很快就会过来,到那时候,我和赛哥就无法逃走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铤而走险,能多干一个就多干一个。

    我慢慢转过身,看到四害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我,问道:“你是谁?”

    我用河南话说:“俺是郎中。”那日参加决斗的时候,我说的是雁北话,雁北话和陕北话发音相似,所以我会说。现在遇到四害,我改说河南话。河南话是比方人的官话,几乎人人都会说几句。而我当年跟着师父凌光祖在大别山,和冰溜子在做旧行,河南话说得非常顺溜。

    四害又问:“你是哪里人?”

    我说:“俺家在安阳。”

    四害问道:“什么安阳?我问的是你家在哪里?”

    我说:“俺就是说俺家,俺家就是在安阳。”

    四害睁着一双愚蠢而疑惑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黑衣警察说:“四哥,他说的对,河南就是有个安阳。”

    四害围着我转了一圈,我担心他会突然在背后偷袭我,如果那样,我就被动了。我学了这么久,就只学了一招,就是用拳头击打脖子,而除此而外,比如别人抱住我,我就没辙了。所以,我装着害怕的样子,也跟着四害转圈,始终和他保持着面对面的状态。

    四害用黄橙橙的眼睛,仰头盯着我说:“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我们见过面。”

    我陪着笑说:“老总说的啥话来,俺是个破郎中,哪里能认识老总这样的高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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