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我来到了哈密。然而,这里却不是莫耶教的大本营。当地人说,莫耶教的圣殿在一个叫做阿姆德勒的小城里。

    我沿着山路,又行走了一天,一路上都能看到前去圣殿朝拜的人,他们扶老携幼,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极度的虔诚和憧憬。这就是宗教的力量,它能够将无数人汇聚在自己的麾下,让他们为自己赴汤蹈火,让他们为自己断颈喋血,让他们变成一架没有思想的能够随意驱使的机器。尽管他们并不明白教义,尽管他们无法分辨正邪,但他们会跟着无数的人或者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后来,心理学家把它叫做洗脑。拜上帝教是一个邪教,它割裂了人伦和亲情,但是却有几十万亡命之徒趋之如骛,这就是洗脑的结果。

    任何一个邪恶的组织,都离不开洗脑。越是邪恶的组织,洗脑的机构越健全。

    寻找圣殿并不难,只需要跟着这群被洗脑过的人行走就行了。

    圣殿建在一座高坡上,显得极为巍峨磅礴。无数人跪在山坡上,排队吻着神殿的石头台阶。他们哭着喊着,泪流满面。那一刻,我深深地震撼和不理解。

    我牵着马,站在山下,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看到他们渐次从山坡上走下来。而圣殿,也关闭上了又高又长的白色大门。

    两扇厚厚的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丽玛在里面,我在外面。丽玛在圣殿,我在尘世。我距离丽玛咫尺之间,却又遥不可及。

    圣殿的墙壁足足有五六丈高,圣殿的大门紧紧关闭,我无法进入。

    从前,思念是一口艰涩的方言,我在这头,丽玛在那头;后来,思念是一弯浅浅的江湖,我在这头,丽玛在那头;现在,思念是一道高高的墙壁,我在这头,丽玛在那头。

    那天晚上,我站在圣殿外,直到天亮。

    天亮后,我看到圣殿的大门轰然打开,每个进出的人都撩起长袍,露出腰间的木牌。有的长袍是黑色的,有的长袍是白色的。有的是黑袍骑士,有的是白袍骑士。只有白袍骑士和黑袍骑士,才能从圣殿进出。

    我盯紧了一名白袍骑士。我对黑袍骑士有一种亲近感,因为黑袍骑士曾经跪在了我们的面前,放走了我们;我非常憎恨白袍骑士,因为是他们抓走了丽玛。

    那名白袍骑士走下山去,走到了山下的街市,我牵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高视阔步,趾高气扬,完全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后面跟踪。

    我看到那个白袍骑士走进了茅厕里,我把马拴在了茅厕门外,看看左右无人,溜了进去。茅厕里刚好只有白袍骑士一个人,他解开裤带,正对着墙壁撒尿。我从后面卡住他的脖子,他一声没吭,就晕了过去。

    我把他的白袍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又把他的腰牌摘下来,挂在我的腰间。

    我走向圣殿。

    一切都很顺利,我进来了。

    我在圣殿里呆了七天。白天,我在一个很大的,但又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藏着睡觉,夜晚,我就悄悄出来了。

    那座房间很大很大,外形像个蒙古包,里面却没有一根柱子。房间里供奉着很多牌位,牌位上还有画像,都是一些老太太。牌位上还写着我不认识的蝌蚪一样的文字。这可能就是波斯文吧。可能,这里面供奉的是莫耶教历任教主的牌位。

    我在这座大房子里睡了七天,没有一个人走进来。这七天里,陪伴我的只有一只老鼠,它对我这位不速之客显然很好奇,每次我睡醒,都能看到它坐在一边,探头探脑地看着我。

    夜晚,我就出去了。

    在浓墨般的夜色掩护下,我查看了圣殿的每个角落,寻找着丽玛所在的地方,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丽玛是不是没有回到这里,我甚至都想溜出圣殿去寻找。

    直到第八天,我才见到了丽玛。

    那天是举办一个什么仪式,丽玛站在一座高高的台子上,接受着千百人的顶礼膜拜。丽玛的后面是一群穿着白纱的少女。尽管丽玛照样蒙着面纱,尽管丽玛照样穿着长袍,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站立的姿势,她走路的姿势,我一看就知道是她。长长的黑白相间的袍子,和薄薄的面纱,依然无法挡住他的妩媚和高贵。

    她的妩媚和高贵是骨子里的。

    我看到她并不高兴,我能看出来。与其说是能够看出来,倒不如说是能够感应出来。

    我藏在那座大房子的窗后,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丽玛走进了一座三角形尖顶的房间里,再没有出来,那些簇拥着她的一群少女,也没有出来。

    一直到夜晚,他们都没有出来。

    那座房子我曾经走进过,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那么,那里面一定有地下室,丽玛和那些人肯定生活在地下室里。

    我溜了出去,躲避着巡逻人的视线,进入了那座房间里。然而,整座房间的地面和墙壁严丝合缝,哪里才是进入地下室的门?

    我无功而返。

    我所藏身的大房子里,一直没有看到有人走过来,而且白天有人从大房子周围路过,都像躲避流行感冒一样躲得远远地。这座大房子透着秘密。

    是不是因为这里供奉的是莫耶教历任教主的牌位,在教徒心中认为这是禁地,所以他们不敢进来。如果他们不敢进来,那么这里就是最安全的。

    我把丽玛带到这里藏起来,然后等待机会,逃离圣殿。

    但是,也不能排除这里不是禁地,对所有人可以行使执法权的白袍骑士可以进入这里。如果这样,那我们就连退路也没有。必须想想办法。

    我在前面多次写到过,我有雕刻的天赋。

    有一天晚上,我溜到了厨房里。我对厨房很熟悉,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里,寻找食物,然后带着食物藏进大房间里。有一天晚上,我以为厨房里再没有人会进来了,就揭开厨房的锅盖,把盘子里的鱼吃光了。然而,我还没有放回盘子,厨房里的门响了,进来了一个人,他进来后就用左手直接揭开锅盖,伸进右手,然而抓了一手空,他把锅盖交给右手,又用左手抓,依然是一手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然而他两手抓,两手都是空。他在厨房里,嘴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然后出去了。

    我赶紧逃离了厨房,藏在墙角查看动静。那个人没有再走进厨房,他可能以为自己老糊涂了,压根儿就没有给铁锅里放鱼。

    今天晚上,我从厨房里拿走了火柴、油灯和菜刀,还有钉在案板上的一块洋铁皮。这块洋铁皮是为了擀面条方便而使用的。

    这些东西,以后将会派上大用场。

    我回到大房子里,仔细端详着最后一张牌位上的画像,然后,用菜刀雕刻了几个她的塑像。塑像的材料,就是前面那一堆牌位。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丽玛又出现了。她款款地走着,后面跟着一群白裙少女,白裙少女的后面,跟着一群白袍骑士。

    丽玛每次出现,都极为隆重,如同帝王出行一样。

    夜幕降临了,丽玛还在圣殿里慢慢走着,后面的白裙少女唱起了歌曲,她们动听的歌声像小鸟一样在低空中缭绕不散,可能,他们又在举行什么仪式。

    他们经过大房子的门口时,我悄悄溜出去,没有人发现我,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怀着极为虔诚的圣洁之心,目不斜视。我偷偷跑到了丽玛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她,向着大房子跑去。

    事发突然,少女的歌声停止了,白袍骑士也忘记了追赶。

    一直到我们跑进了大房子,关起了大门,他们才发一声喊,向着大房子涌来。但是,紧闭的大门挡住了他们的脚步。他们将大房子团团围住。

    我拉着丽玛一直跑上了二楼,二楼有一扇打开的窗户。站在窗口,能够看到外面的星星和惊恐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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