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灶房,但是很久没有用了,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霉味,灶台上,桌凳上,落了一层尘灰。炉膛边,还对着一捆干柴。我从干柴中抽出一根棍子,这里悄悄,那里戳戳,希望能够把田鼠赶出来,忙活了半天,连田鼠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田鼠没有出来,那肯定是已经跑出去了。可是,我一直留意着门口,没有见到它的影子,它能从哪里跑出去?是不是墙壁有洞?它从墙壁的洞口跑出去了?

    我仔细在墙壁下找,果然找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在水瓮的背后。水瓮上面大,下面小,上沿靠着墙壁,而瓮底和墙壁有一段距离。

    洞口有半人高,田鼠应该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田鼠既然就能够逃出去,那么就说明这里通往常家大院之外。我头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如果遇到危急情况,我们也能够从这里逃出去。

    水瓮里没有水,只是一口空水缸,我将空水缸挪到一边,探头进去,看到洞里一片漆黑,隐约有阴冷的风吹进来。

    田鼠从这里逃走了,说明这个洞通往外面;有阴冷的风吹进来,说明这个洞通往外面。我在灶房里找到油灯,油灯里还有半瓶油,我从灶膛下掏出封塞,绑在木棍上,一个火把就做成了。封塞是用棉布裹着棉花做成的,目的是阻挡风箱拉出的风从炉膛下漏走。

    我点燃火把,走进了黑洞里。起初,黑洞很矮,我不得不弯下身子;但是,走着走着,身体就能够站直了。

    洞壁上有铁器凿挖的痕迹,显然这个洞是人工挖成的,说不定是常家大院的逃命通道。想想也是的,万一常家大院被包围了,抵挡不住,大院里的人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走到了出口。出口有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显然这里很久没有来过了。我用棍子划开蜘蛛网,看到这里是半山腰,坐在地上,可以滑到山下的树林里。

    果然是常家大院的逃命通道。

    我感到很兴奋,即使找不到大钻石,找到这条逃命通道,也是大功一件。

    回到常家大院后,我有掩盖好洞口,把水瓮搬到原位,这样,不知道通道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洞口了。

    我把这条秘密通道的位置,告诉了狐子。狐子说:“太好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就从这里逃出去。”

    我问:“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狐子说:“常家大院检查太严格了,门口那几个坎子真不是玩意。我们都是分批混进来的,有的扮作卖瓜子的,有的扮作卖香烟洋火的,还有的扮作送礼品的,进来后,再聚在一起。”

    坎子是江湖黑话,就是门卫。

    我问:“常家大院为什么会这么严格?”

    狐子说:“常家大院被偷了好几次了,而且都是在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我估计这里面有内鬼。”

    我问:“来我们晋北地盘上偷窃,怎么说也得给我们打个招呼啊。”

    狐子说:“道理是这样的,但是江湖上也有一种贼,流窜偷窃,一偷就走,销声匿迹,草原帮就经常干这种事情。这种贼在常家大院偷窃后,常家大院通过熟人找到我们,我们从上到下追查,发现根本没有人进入常家大院偷窃。常家大院防守那么严密,我们要进入尚且不易,外地贼又怎么能够得手?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内鬼。”

    一方面是常家大院防守异常严密,一方面是常家大院里有内鬼。我们不但要防范大院里的坎子和家丁,还要防范那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内鬼。想要把大钻石偷走,这个难度相当大,成功的几率相当小。

    又过了一天,到了我们马戏团表演的时间。

    而在马戏团表演前,戏班子已经表演过了。那天戏班子表演的是《三娘教子》,两个玩嫖客串子的扮演剧中的三娘王春娥和薛倚哥。《三娘教子》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传统剧目,很长时间里,在中国民间妇孺皆知。他的情节是这样的:有一个薛姓生意人,娶了三房老婆,出外在镇江做生意,让同乡给家中捎回500两黄金。同乡私吞黄金,假传薛掌柜的死了。于是,薛家的大老婆和二老婆都改嫁了,家中只剩下三老婆王春娥和大老婆的儿子薛倚哥,还有一个老仆人。三娘王春娥含辛茹苦,供养薛倚哥读书,而薛倚哥在学校里听同学说王春娥不是自己的亲娘,遭同学耻笑,不愿再去读书,三娘一刀剪断正在织的布匹,声情并茂地唱道:

    小奴才不读书把娘气坏,

    有几个年幼人儿且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

    石敬瑭十三岁拜帅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扬四海,

    七岁上学道法人称将才。

    十三岁在东吴挂印为帅,

    烧曹兵八十三无处葬埋。

    那都是父母养非神下降,

    难道说小奴才禽兽投胎?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在台上一本正经,装得廉洁奉公,一副淑女的模样,我在下面听得直笑。

    戏班子表演结束后,就是马戏团。

    我登场亮相了,我站在高高的绳索上,向四周张望,突然看到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已经换成了棉旗袍,袅袅娜娜地沿着一条小巷向前行走。她们走到了巷口,那里有黑汉子在等着她们。黑汉子看看左右无人,就带着她们钻进了一间房屋里。

    走绳索的节目还没有表演完毕,我就顺着长杆溜了下来。很多人都不满意,他们喝着倒彩:“这就完了?糊弄人嘛。”

    我装着上厕所,走向广场外面,回头看到狐子跟了上来。我这样急慌慌地从绳索上走下来,狐子也感觉到有事情。我用江湖黑话告诉他:“倒,汪排,载户。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进去了。”

    狐子立即转身离去。我看到他穿着家丁的黑色衣裤。

    我说的意思是:“东边第三排第四户,那两个荡妇进去了。”

    狐子发出暗号,打了一长两短三声呼哨,立即有三四个人不远不近地凑近他。此时,戏台子上正在上演京韵大鼓,鼓声咚咚,琴声咿呀,打几声呼哨并不会引起人们注意。

    狐子带着他们赶往那间房屋。他们走到房屋门口的时候,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刚刚走出来,脸上还是红晕一片。狐子他们径直冲进去,看到黑汉子的裤子还没有提起来。

    天气寒冷,这间废弃的房屋里没有生火,黑汉子和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草草了事。

    狐子一把掐住黑汉子的脖子,大声喊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常老太爷的寿礼上干这种苟且之事。走,我们去见常老太爷。”

    黑汉子吓坏了,他扑通一声跪下去,连连求饶:“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一看眼前的情势,马上扑上去,一人抽了黑汉子一个嘴巴,然后哭哭啼啼地说黑汉子强暴了她们,让狐子给自己做主。

    狐子一本正经地训斥黑汉子:“常老太爷平日对你不薄,你竟然背着常家老小干出奸淫的丑事。强奸民女,罪不容诛,现在,常老太爷也保不了你了,只能拿你去见官。”

    黑汉子望着狐子,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他说:“是这两个臭婊子勾引我,不是我强暴她们。”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一人踢了黑汉子一脚,高个子说:“你把小女子的衣服都撕烂了,还敢说没有强暴?”

    狐子一看,高个子的棉旗袍上果然掉了一个扣子,估计是刚才黑汉子心急火燎,弄掉了高个子的扣子。

    黑汉子看着狐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是什么来路?我在常府多年,看着大哥面生,也许是兄弟我眼拙。”

    狐子说:“我是什么来路,你很快就知道了。”

    狐子让一个兄弟带着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去往隔壁房间,他叮咛那个兄弟:“千万看好了,别让这两个女人跑了。”

    这名兄弟名叫小七子。

    小七子走后,狐子低沉着声音问黑汉子:“告诉那两个女人藏宝的地点没有?”

    黑汉子问:“什么藏宝地点?”

    狐子说:“放常老太爷寿礼的地方。”

    黑汉子说:“她们一直问,但我没有说。”

    狐子问:“为什么没有说。”

    黑汉子说:“我知道她们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告诉她们藏寿礼的地方。我如果说了,她们就不会再找我。”

    狐子说:“你他妈的还这么狡猾,想多占几天便宜。”

    狐子从口袋里里拿出一杆笔和一张纸,笔是那时候非常少见的自来水笔,纸是中药房用来包裹药材的黄麻纸。狐子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让黑汉子大声念出。

    隔壁房间里,两个玩嫖客串子的看到只有小七子看守着她们,就向小七子抛媚眼,嗲声嗲气地和小七子套近乎。

    小七子面红耳赤。

    突然,她们听到了黑汉子的声音:“宝贝昨晚搬走了,藏在郎家沟。”

    接着,传来狐子的声音:“你他妈的说谎,再给老子说一遍。”

    黑汉子又说了一遍:“宝贝昨晚搬走了,藏在郎家沟。”

    狐子气势汹汹地骂道:“怎么会在郎家沟?你他妈的说谎,看老子撕碎你的嘴。”

    黑汉子当当在地上磕头,他说:“真的在郎家沟,郎世泰家。”

    狐子问:“怎么会在郎世泰家?”

    黑汉子说:“郎世泰是常老太爷的外孙。我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两个玩嫖客串子的在认真听着,听到那边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推门进来,叫走了小七子。两个玩嫖客串子的赶紧耳朵贴在门缝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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