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蒂,是你吗?你能看见我对吗?”腐尸抬起头,茫然地四处张望,脖子“咯噔咯噔”直响,“我是摩拉啊。”

    摩拉?帕蒂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恐惧,拼命地撕扯着头发,尖叫着向外跑去。

    裹身纱丽因为步伐过大被扯裂大半幅,露出浑圆性感的大腿、纤细的腰肢。胡同口急匆匆走来几个流浪汉,看到跑过来的帕蒂,哈哈一笑,并排拦住她的去路。帕蒂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流浪汉们忽然中了邪似的喊着,歪歪倒倒地向两旁让开一条路,直到帕蒂跑过去,这些人依然在不停地狂叫,有的抓着衣服撕扯起来,有的使劲捶着脑袋……

    他们嘴里都在不停地念着一句话:“湿婆神保佑……”

    帕蒂几乎要疯掉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有几个流浪汉挡住她的路又让开,在她的眼中,遍地都是爬动的尸体,甚至连电线杆上,都悬挂着一个吊死的人,晃晃悠悠地飘荡在空中,垂着头,对帕蒂说:“你能看见我吗?救救我!”

    这一切,都是她的左眼带来的世界!

    她终于想明白了这点,把左眼闭上,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剧烈的奔跑让她体力透支,大口地喘着气,忽然想到可能会有很多腐尸就在她身旁,向她爬着求救,她又忍不住全身打哆嗦,想睁开左眼!

    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让她恨不得把左眼抠掉,手里的紫檀念珠沾满了汗水。想到祖母曾经说过紫檀念珠可以保护她,她急忙把汗津津的念珠缠在手上,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她努力不去回忆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三轮出租车是再也不敢坐了,只好挤上地铁。

    奇怪的是,平常拥挤的地铁,在她上去后,所有人都惊恐地避让,周围两米没有一个人,如同被诅咒的空间,无人敢进入。她看了看沾满泥水的小腿和扯裂纱丽里半裸的身体,心里一阵苦笑。看来乘客们不是把她当作疯子就是当作刚被强奸的女人了。在印度,被强奸的女人是不洁的、受到诅咒的象征,靠近这种人会把厄运带到自己身上。到了下一站,车门打开,挤上来一个中国少年。

    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干净的白衬衣,细细碎碎的长发半遮着眼睛,与满是咖喱和汗臭味的车厢格格不入。

    中国少年看到帕蒂,奇怪地“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把目光停留在帕蒂性感的腰上,神色更加诧异。

    尽管帕蒂不想去回忆,但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所经历的画面,左眼闭得久了,眼肌酸痛,不停地哆嗦,马上就要不受控制地睁开。帕蒂死死捂着左眼,中国少年看到她手上的紫檀念珠,表情更加奇怪。

    平时速度飞快的地铁今天好像特别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一个站台,帕蒂急匆匆挤下车,出了地铁站,向一栋住宅楼跑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中国少年远远站着,像是明白了什么,摸了摸鼻子,跟了过去。

    十一

    门居然是虚掩的,帕蒂手放在门上,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在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后,她不但没有疯掉,也没有被吓死,而且在她的意识里,是要回家的!

    但是她现在站的地方,是摩拉家!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一定要来到这里。

    推开门会发生什么,帕蒂不知道。犹豫了很久,她咬了咬牙,终于推门进屋。

    一星期前,她和摩拉结伴看了场电影,时间太晚就在摩拉家睡了。记得摩拉给她拿出了一双红色拖鞋,现在那双拖鞋还在门口放着,上面一层细细的白灰表明许久没有人穿过。

    屋子里的摆设和一星期前完全一样,连桌子上的咖喱外卖都没有收拾,早就变成干硬黑乎乎的一坨。卧室的门敞开着,被子散落在地上,床上躺着两个赤身的人。

    摩拉和那个陌生男子。

    “帕蒂,你来了吗?”摩拉忽然幽幽地问道。

    一时间,帕蒂觉得心里很轻松,像是在外许久的孩子回到了温暖的家里,宁静而舒适。

    她感觉不到一丝恐惧惊慌,心里面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对她说,一切都结束了。

    她安静地看着摩拉,笑了。

    “你在垃圾堆里看到我了吗?”摩拉着走到帕蒂身边,轻轻地拥抱她,吻着她的脸颊。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气息。

    “看到了。”

    “那你看到你自己了吗?”

    “没有。”

    “跟我来吧。”

    摩拉牵着帕蒂的手,把她带到床边,拉着她躺在床上。陌生男子似乎在熟睡,只是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我们已经死了,你知道吗?”摩拉抚摸着帕蒂的腰。

    帕蒂觉得腰部传来一阵疼痛:“什么?我们已经死了?”

    “是的!”摩拉笑了笑,“死一个星期了。其实,我不认识你。”

    “摩拉,你说什么呢?我认识你啊!”帕蒂的神志越来越模糊。

    “因为你是他,我最爱的人,罗山。”摩拉用力地拥抱帕蒂,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可是他背叛了我。你愿意让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吗?”

    “嗯。”帕蒂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闭上了。摩拉的声音就在耳边,听起来却特别遥远。

    好累啊!也许,该休息了。

    十二

    “罗山,一会儿咱们怎么回家啊?”尽管摩拉戴着面纱,可是罗山依然能看到她嘟起的性感小嘴。

    “坐出租三轮车吧。”罗山满不在乎地说。

    “出租三轮车不安全呢。”

    “有我在你怕什么。”罗山拍了拍胸膛,“我打架也很勇猛的。”

    谈好价钱,上了三轮车,两人开始忘我地拥吻,完全没有注意到三轮车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罗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眼泪鼻涕沾着泥土糊在脸上。

    “嘿嘿……放过你们?平时你们高高在上,对我们看都不看一眼,你觉得我们会同意吗?”解着裤腰带的流浪汉嘴角淌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蜷缩在墙角的摩拉。

    “罗山,保护我好吗?不要扔下我。”摩拉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绝望地哀求着。虽然她已经知道罗山下一步要做什么。

    罗山看了看摩拉,忽然又拼命地磕头:“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拦,也不会报警,放过我一个人好不好?”

    摩拉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好啊!”流浪汉已经解开裤子,向摩拉走去,“不过你要亲眼看着我们玩完了,才可以走。”

    另外几个流浪汉拿着手术刀,顶在罗山的背上:“不许闭眼。”

    “好……好……我不闭眼。”英俊的罗山急忙擦了擦眼镜,讨好地说道,“这样可以看得清楚些。”

    摩拉没有说一句话,嘴唇已经被咬破,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罗山。

    罗山在几把刀子的胁迫下,脸上居然挂着一丝变态的期盼,喉结上下滚动着,不停地吞咽唾沫。

    一个,又一个,接着又是一个,摩拉已经没有了知觉,像具尸体任流浪汉摆布,最后一个人起身后,对着她狠狠吐了口痰,踹着她的肚子:“真无聊,居然不会反抗!还是昨天那个娘们来劲!”

    “我可以走了吗?”罗山语气中夹着一丝兴奋,变态的场景完全勾起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变态。

    “当然可以走了,不过要留下几样东西。”为首的流浪汉晃着手术刀,从破破烂烂的布袋里拖出一个金属保险箱。箱子打开后,散发着医院才会有的味道,还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我们除了,也需要卢布啊。别害怕,只要你几个器官而已。”流浪汉把手术刀伸向摩拉的眼睛。

    月夜,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几个双手沾满人血的流浪汉,正把一团团血淋淋的东西放进瓶子里。

    “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放风的流浪汉不敢多看这个场面,侧过头问道。虽然经历了很多次,可是他依然忍不住胃里的呕吐感,甚至晚上会做噩梦,梦见这些被摘除器官的人化成厉鬼,豁开他的肚子,把他的器官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他面前,塞进他嘴里。

    “和昨天那个叫帕蒂的女人一样埋在垃圾堆里。”为首的流浪汉拎着金属保险箱,“一星期后在这里等我,分钱。可惜了,那个帕蒂年纪轻轻的,肾脏居然长了念珠大小的结石,一分钱卖不出去!”

    垃圾堆被扒开,一具肿胀的尸体油光锃亮,圆睁的双眼显示着死前的愤怒。

    “听说死不瞑目的人会变成鬼。”把风的流浪汉哆嗦着。

    “茹可,别胡思乱想,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其余几个流浪汉抬着两具尸体,扔进垃圾堆,胡乱地掩埋。

    茹可急匆匆地往尸体上堆垃圾,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帕蒂的左眼,变得血红。肿胀的左手腕上,有一道圆滚滚的印记。

    他心中一凛:左眼变红的尸体,会化作冤鬼!

    十三

    “所以,我们早就死了对吗?”帕蒂吻着摩拉的额头,“那他是谁?”

    “我们三个的尸体腐烂在一起,怨气相互纠缠,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们,也是我。”摩拉凄然地笑着,“你看我的眼睛。”

    月光下,帕蒂看到摩拉的眼眶里那双美丽的眼睛慢慢地萎缩干瘪,像是一块葡萄皮。

    “摸一下你的腰吧。”摩拉的手从帕蒂腰间拿开,引着她的手摸向肾脏的位置。那里,是一条斜斜划开的刀口。

    帕蒂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视力混沌不清,全身轻飘飘的,很舒服。

    “我们该走了,谢谢你,也对不起你。”摩拉枕着帕蒂的胳膊,“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承受复仇的恐怖和痛苦。但愿我们的身体,能够得到安葬。否则,只能带着复仇的怨念,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罗山缓缓起身,从嗓子到肚脐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腹腔里空荡荡的,被斩断的血管像根破绳子耷拉着:“摩拉,对不起。”

    “我曾经是这样信任你。”摩拉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凄凉的笑。

    三个人,慢慢地消失了。

    床上,散乱的床单皱巴巴的,夹着一层尘土,一串紫檀念珠端端正正地盘放着。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清瘦的中国少年默默地站在床前,从嘴里吐出几片艾草,拿起紫檀念珠,默默地看向窗外。

    “怨念寄附在随身的祖传念珠上复仇。”少年喃喃自语,抬头看向窗外,“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贫民窟,一条用来堆放垃圾的死胡同,垃圾堆忽然着起了冲天大火。

    焦油味,塑料燃烧味,奇怪的腐肉味,裹着火团从垃圾堆里窜出的老鼠扬起了火星,依稀看到三具融在一起的尸体慢慢燃烧,又迅速被烈火包围。

    第二天,这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丝毫没有引起贫民窟居民的兴趣,他们都在讨论一件事:居住在这里的胖出租车司机和几个流浪汉,一夜之间都疯了!他们不停地抓着身上的肉,直到抠成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血洞,把手伸进腹腔,胡乱搅和。

    奇怪的是,他们谁都没有觉得疼痛,只是不停地喊:“恶鬼来了!恶鬼来了!”

    最后,这几个疯子死在刚烧完大火的死胡同里,临死前都摆出跪拜匍匐的姿势。他们的左手里,都有一颗从眼睛里抠出的巨大眼球……

    十四

    我翻来覆去不知多久,才脑子乱腾腾地睡着。梦里面全是各种恐怖的场景,直到梦见自己变成尸体,躺在垃圾堆里,身旁全是热腾腾的火焰,才猛然惊醒!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看四周,是宿舍。我这才放下心来。

    月饼还在熟睡,翻了个身,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紫檀念珠,透着紫红色的暗光,三眼天珠华盖呈现血红色。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念珠滑落到手臂上,手腕上赫然留着一串念珠留下的印子!

    “有些东西可以戴,有些东西不可以戴。”月饼忽然说道,“就像这串念珠,睡觉时一定要摘下来。因为你不知道上面是不是附着它前一个主人的怨气,留下的印记就是怨气的记忆。时间久了,会变成你的记忆,让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你丫醒了?”我扔给月饼一根烟,不自觉地看着那串念珠。

    月饼接过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也是刚醒。别纠结这串念珠了,快倒口水喝。讲了一晚上,渴死我了。”

    我摸出一瓶矿泉水,自己喝了一口:“你丫从印度回来也不能装土豪把我当大丫鬟使唤!要喝自己拿!让你说得估计以后我路过垃圾堆心里都有阴影了。”

    月饼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说到水,我倒想起一件事。在印度,水是不能随便喝的。有可能是泡着尸体的恒河水。”

    我一口水差点呛进肺里,胃里阵阵翻腾,干呕了半天:“月饼!你积点口德行不行!”

    “你喝的又不是恒河水。”月饼枕着胳膊悠闲地说,“给你讲讲我在恒河经历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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