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又出其不意的返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脚步重得让人谁都听得见,他来的时候,脚步轻得象猫。

    我不得不打心眼里惊讶爹的心机。

    去而复还,若然小妹或是爹所认为她的同党的人,要是以为爹走了,便会出来相救我出去,那么这一下难免便被逮个正着。

    我暗暗祈祷,庆幸小妹没有出现,否则可就遭了。

    只是,要是爹发现了小妹,他会不会杀了小妹呢?

    我的心一阵发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想。

    爹不声不响的走到门前,站了一会,忽然吼叫着说:“小月儿,还不滚出来,我看到你了!”

    我大吃一惊,凑着门缝往外张望。

    可是除了爹,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立时知道这是爹的诡计。

    山风轻忽,鸟雀鸣啁,一切显得自然而幽和。

    爹四下张望着,他的眼睛定然如同那猫头鹰一般敏锐。

    我躲在门后暗暗松了口气,小妹没能中计,也算是我最大的安慰。

    不过我心中还是隐隐有一股痛,虽然我口口声声说不是爹的女儿,但一想到爹的下作行径,内心上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爹觉着计出无用,觉得肯定是不会有人的,便回头把眼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说:“好好想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我冷笑了一声。

    爹去得远了,他的背影在苍茫的树涛中渐渐迷失。

    就象时间一样,一去不再返回,唯有面对的,又是新的开始。

    但我和爹所面对的,显然不是新的开始,而是彼此内心的纠葛。

    我松懒下来,坐在地上的一堆乱草上,想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又是黯然神伤。

    天很快黑了下来,树林里的黑暗发出迷乱众生的呜咽声,就好像随时有无数的冤魂会破壁而出一样。

    我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般害怕过,虽然明明知道脚下的泥土中,沉睡的是颜家的先祖。

    但往往也只有你觉得在亲情中的害怕,才更能令人可悲得摧心裂肺。

    自从四年前我离家出走的那一刻,我满以为我能够决然的淡离了家的视线。

    甚至我也曾在心里后悔和自责过,但直到我随爹一起回到家的那一瞬间,让我明白,一个人的出生,便已注定了你与这个家是根本无法分开的。

    而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是否快乐,或是是否痛苦?

    不知不觉,我渐渐在杂乱的痛思里昏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又看到了杜三娘,静静的躺在一口血红的棺材里,她面色恬和,嘴角微现出一丝甜蜜的笑容,仿佛她在睡梦中梦到了很快乐的事一样。

    突然间,棺材盖“砰”的一声,带着厚厚的浓雾重重的盖了上去,然后如同风一般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着一阵笑声疯狂而至,一张狰狞得让人痛恨的脸面贴近过来,吓得我“啊”的一惊而醒,才知是做了一个恶梦。

    我只觉身上冷沁沁一片,四下什么也看不看,唯一片死一般静寂。

    回想起刚才的梦,我觉着那丑陋的脸孔不正是那该死的蛇妖吗?

    他如此肆意疯狂的笑声,显然是耻笑我还没能找到杜三娘。

    而他真正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我知难而退,要我后悔吗?

    我越想越悲愤,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蛇妖,你以为我会后悔么?告诉你,我一定会找到她,也绝不会后悔的!”

    我略带疯狂的声音在黑暗里飘荡,回旋,渐至声杳,如同融入在广阔无边的海洋里,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听得自己笑声的回音,却怵然一惊。

    这么一间小屋子,是不可能有如此广阔的回音的?

    我惊觉爬了起来,往门边摸去,结果墙面忽然变长变大了似的,竟然摸了半天才摸到了一扇门。

    我正自疑惑,门却忽然开了。

    一片亮色象水一样淌入,只见一个红袍缎面的人背着手走了进来,说道:“你醒来了?”

    我望了一眼屋里的情形,果然发现一切都变了,这间屋子又大又宽,而且桌椅齐全,地面干净,绝非那阴森的小屋可言。

    我立时糊涂了起来,心中暗暗惊骇,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我明明记得一直是呆在“禁地”里的小屋间,怎么一醒来就变成了一间大屋子?

    我无法猜透,唯一的解释可能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人转移到了这里。

    那红袍人意识到了我的疑惑,淡然说道:“没有什么奇怪的,是本王将你带到了这里!”

    我一惊,望着他须眉横竖的眼睛,断然问他:“你是靖王爷?”

    那红袍人但也不否认:“你知道就好!”

    他果然就是靖王爷,语气中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严。

    我反而放下心来,丝毫无惧,问他:“你想怎么样?”

    靖王爷目露精光:“你爹没给你说?”

    我说:“寻找秦始皇墓和曹操墓?”

    靖王爷微微颔首:“知道就好,无需我多说!”

    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得明白一件事,我与你无亲无故,是不会有你爹的容情,所以你最好老实说!”

    我一生冷笑,毫不妥协道:“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秦始皇和曹操的墓葬?”

    我相信,一个做王爷的人,财富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既然一心要盗墓,那便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我相信他绝不至于是闲得没事干,以至去干盗墓的营生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很久的时候,我就听说很多富贵人家的子弟,发神经似的去假装当什么乞丐讨钱,然后寻求一种近于变态的刺激。

    又或者满大街发飙,大把大把的撒钱,来显赫他的财富,同时取笑卑微的穷人。

    多可怜多可悲的人啊!

    他们已经不算是人,如果是人的话,又怎么可能这样去践踏别人的尊严?

    我又想起了墓神。

    我相信,他们如果听过墓神的传说,就一定会明白,怎样的生命才有意义。

    一刹那间,我想着,想了很多,叹了口气。

    只听靖王爷大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还有反问的条件?”

    我说:“有!”

    靖王爷有些吃惊,望着眼前这娇弱的少女,端详了好一会,才说道:“一个女子,竟然在本王面前毫无惧色。好,有胆量!”

    又说:“不过,说了,尚有一命回去和家人团聚。不说,唯一死路,就是和杜三娘也只怕再无相聚之日。”

    我愣了愣,他怎么也知道我和杜三娘的事?

    未必是爹说的?

    我决定再赌上一赌,冷笑着,说:“可笑!”

    靖王爷显得很诧异,说:“怎么可笑?”

    我转过身去,说道:“你这个人实在太可笑,别枉费心机了,我是不会说的!”

    靖王爷黯然大怒,喝了一声:“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他说着,扬掌往我头顶打了过来。

    这一出手,与昨日打艾笑一摸一样的手势。

    这样的动作,除了爹,还有谁?

    我心知。

    若是靖王爷将我抓去,我相信,我与杜三娘的事,爹没有那么多闲心去说给他听。

    而且,以靖王爷的身份,自有靖王爷的手段,用不着拿我的前世来威胁我。

    所以,现在靖王爷竟然能知道我的前世,我给自己打了个赌,赌这个人定然不是靖王爷。

    果然,他一出手,真的不是靖王爷。

    是爹!

    我像是赌赢了,却又象是输了。

    所以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动也没有用。

    以爹的身手,我知道根本躲不过。

    何况不动制有动,我同样可以赌一赌,赌爹敢不敢杀我。

    只要爹不敢杀我,我便有了生存的资本,若然他真的起了杀心,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就在这时,两道青光暴闪,由外而入,直往爹射去。

    爹本能的缩身躲了过去,随后他反手扬起,也打出一蓬白光。

    紧接着他脚尖一点,整个人便象只怪鸟一样已掠了出去。

    外面有人森森一笑:“好一手‘白芒飞针’,不愧是‘天道行’的老大!”

    爹一声怒喝:“胡说什么?”

    随后便听得“叮叮当当”响声不绝,显然是他们交上了手。

    我暗自诧异,却无法猜度会是谁来救我。

    至少这个人在爹出手的时候,忽然打出了两道青光。

    又听爹的声音:“你是‘金蛇郎君’方泽尔?”

    那人森森的说道:“并不是每一个用金蛇剑的人都是‘金蛇郎君’的。再说我这可是蛇丝剑!”

    爹愤怒的,喝道:“好小子,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兵器交击之声四下爆开。

    爹会不会武功,用什么武器我全然不知,但那人唤他一声“天道行的老大”,却令我惊诧莫名。

    我闯荡江湖的时候,曾听说,“天道行”是江湖上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其势力遍布大江南北。

    虽然它名为“天道行”,但却是道亦为盗,毫无天道可言。

    而且行事诡秘、狠辣、霸道,反而令人畏之如虎,惧之如狼。

    这样一个帮派,爹竟然是他们的老大?

    虽然爹否认了,但事情的复杂已然令我更加不安起来。

    毋庸置疑,事情显然已经逾越了其本象的实质。

    我不敢再多想,也不想卷入爹的事情里面。

    我得想法离开这里,去找到杜三娘,那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外面激烈的搏斗还在深入式的进行,而大门敞开着,也许这就是我唯一能逃脱的机会。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靠近门边往外望去,只见屋前不远之处,爹和那人杀成一团,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无法分清他们谁是谁。

    我知道爹此刻是自顾不暇的,咬牙便冲了出去。

    待跑出些许,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这座所谓的大房子原来还是那座幽森的小屋,一切根本就没有变。

    我险些跌了一跤,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一切都是在魔法中进行?

    惊慌失措,我再也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在我面前一晃,一把拉住了我,奸声笑了起来:“二小姐,这山路不好走,别跑得太快了!”

    我听声音便知道这人是家里的管家颜无名。

    颜无名以前的来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爹给的,叫无名,就是说他根本没有名字,但如同皇帝赐了个姓,便是颜家的人了。

    爹就是他的皇帝,所以他对爹也绝对忠诚得不得了。

    他虽然说叫我跑慢点,但绝对不是要放我走的意思。

    我挣了一挣,没有挣脱。

    颜无名不紧不慢的说:“自个儿看着办吧!”

    我好不沮丧,只好往回走。

    颜无名跟在我身后,仍然勾勒一浮笑,说:“二小姐……啊!”

    还没有说完,便听“啪”的一声闷响,颜无名“呀”的一声痛叫。

    我惊异的回头看去,只见颜无名呲牙咧嘴的痛着,对身后一人说:“四小姐,你打痛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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