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赖于事先计划得周密,侍卫们兵分几路,不过片刻都已经在掌控之中。

    杨肃带着人去仓廒里看过,眼看着管速归队,走过来,管速却忽然睁大眼睛,指着他身后道:“王爷快看!”

    杨肃转过身,只见仓廒外头走动的万千人影里,面朝粮仓正立着道忒招魂的身影……

    长缨顺着进出士兵进入的营地,闻着空气传来的焦味,望着满地狼籍的仓廒,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明明看到杨肃在粮仓添加了兵马,以为他的确把宋逞的话给听了进去,没想到他事到临头居然把人给撤了!

    她攥紧着剑柄转身,走出两步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杨肃带着微微喘息停在面前,扶腰站着的他巍峨如山,双眼幽黯如若深潭。

    时隔多日没见,长缨有一瞬的停顿,随后她凝眉:“你怎么把人给撤了?知道这样的疏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现在不是一桩差事的问题了,是这满仓几百万石粮食你该拿什么来填补?就算你填补了你知道又将会给你带多大的坏影响?

    “满朝那么多人在盯着你的表现,现如今他们的粮食毁在你手上,他们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信心?!”

    她知道他已经不是她能张嘴指责的霍溶了,这样的语气不应该。

    可是这样的错误原可以避免,为什么他还是让人得了逞?

    他疏忽到不曾防备会有人趁夜偷袭,甚至把原本添加的那一百人马都给撤走了,他当真就有那么刚愎自负,连宋逞这样的人出面提醒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吗?

    还是说他骄傲到在此时此刻就想跟杨际一决高低?

    亏她当初结交宋逞还是为了他!

    杨肃望着努力克制着但仍然难掩激动的她,心里也汹涌澎湃,他走上前抹去她脸上雨水,牵着她往仓廒里走去。

    长缨挣扎,他索性把她一把搂在怀里,一路蓑衣裹着她进了门。

    屋里许多人,侍卫们都在,正与营地将士交流什么,门口说王爷回来了,声音即止,齐刷刷往门口望来。

    杨肃满腔火热,直接牵着她到了粮池前:“来人把油毡掀开!”

    巨大几个粮池上方均密密实实地覆着油毡,此时因为屋顶破损,雨水仍浇灌进来,将油毡上方的木屑瓦砬浇得一片狼籍。

    旁边侍卫闻言将就近的油毡一角掀开,底下是鼓鼓囊囊地无数只大麻袋,有些甚至已经被烧损。

    接到杨肃示意,侍卫又把当中一只麻袋拿刀子扎开,散状颗粒哗哗流下来,但却压根不是稻谷,而是沙子!

    长缨愣了下,立时蹲腰查看,果然是沙子!

    “往下三层麻袋都是沙子,不是粮食。”杨肃解下蓑衣望着她,“我听到宋逞那么说,回来后就立刻布署了。

    “我让佟琪亲自负责拖来这些沙子伪装成粮食覆在粮池上,瞒过了所有人,这样万一有什么疏漏也不至于毁到粮食。

    “沈长缨,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个白痴,被提醒过了还连这点防备都没有?”

    长缨对着这满粮池的麻袋屏息,她没有当他是白痴,是他骗杨际的时候连着把她一道骗过去了。

    她抬头道:“那你撤出的金林军呢?”

    “出去淋了一圈雨又回来埋伏了。”杨肃指着周边。“我不出这招,也引不出杨际。与其防着他,倒不如借此机会引鱼上钩!”

    他脸上也有雨水,先前分明还算干爽的衣裳此时也沾上了雨珠,随着他胸脯的起伏而往下跌落。

    长缨别脸看向周围。

    周围一圈的将士衙役以及金林军,果然看上去人数不少,而他们所忙碌的重点也不是抢救粮食,甚至连清扫都不是,而是在计算如何处置这三层厚的沙子。

    “除此之外,我事先也早就让管速他们仔细查看过仓廒周围,在最容易进出的风口涂满了锅灰,如此,只要有人爬入,身上必然会沾上灰尘。

    “而他们为了伪造天火现场,平安撤走,并没有穿夜行衣,果然事发之后官兵入仓,管速就已经把犯事的人与前来接头的人一并在仓外小巷里捉了个正着。”

    “既然出了仓,你回头又要怎么举证他们?”长缨道,“你拿到证据了么?”

    杨肃指着她脚下:“你看看地上?”

    长缨低头,借着火把光只见地上一路暗色水滴状的痕迹辗转延伸向门口。

    她走出门外,只见那痕迹又蜿蜿蜒蜒在满地泥泞里伸向营门方向。

    “你在那人身上做了手脚?”她问同出来了的杨肃。

    “必须做。做了就有了证据。”杨肃道,“管速在他趁乱出去的时候一路跟上往地下滴了红漆,沿着他的路线从仓廒到营房再到巷子里,他撤走的路线已显示得明明白白。

    “而两刻钟前,营地指挥使已经带人在他更衣之处将他藏匿好了的脏衣找了出来。

    “如今,三司的人正在准备赶过来的路上。”

    即便倾盆大雨,漆却没那么容易被浇洗掉,何况地上还有泥泞。

    粮食没损坏,人也抓到了,三司一来,介时情势便就大白天下。

    长缨望着仍有火星的部分毡布,一颗心方逐渐稳了下去。

    没出事就好,那她这趟雨也算没白淋。

    杨肃低头望着沉吟中的她,忽然间却牵着她大步跨向对面的排房。

    进了屋,他着侍卫找来几块干净大棉帕来,然后脱下外袍包在她身上,拆开她的发髻帮她擦起头发来。

    长缨拒绝这样的接近,但杨肃铁臂已环住她的腰:“都回我怀里来了,还想去哪儿?”

    长缨耳畔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头顶是他沉重而压抑着的呼吸,而她整个人被他压着背扣在了胸前。

    “既然这么不信我,不如留下来,好好看着我?”他微哑的声音跟靡音似的。

    她浑身濡湿冰凉,杨肃想变成火炉,把她整个人烤化。

    他没有想到她会来,他知道她去找过宋逞,以为她心里为他所留的位置顶多如此,毕竟她这么狠心,一走个把月,再也不曾来跟他见面。

    但她居然冒雨来了,她还冲他发脾气,她在责备他,她言语里全部都是对他的失望和不满。

    如果她心里不在乎他,她怎么会失望会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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