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钱韫去见霍溶刘蔚是亲眼看到了的,钱韫跟霍溶有约定在也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霍溶既代表了南康卫查办此案,理应是不会再变卦,这怎么又说什么证人有新的证辞!

    “你少胡说八道!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怎么可能有新证词?有也是假的。”

    他张嘴怒斥,却愈发心虚。

    冯亮王照的家人他肯定是打点好了的,再者盗料这种事也不至于送命,关个几年刑狱出来照样无事,何况他还允诺过他们,就算进去了,他也有办法让他们减刑。

    所以关于这点,他信心还是有的。

    但是,毕竟证人在人家手里,至今他也没能见到他们,谁知道南康卫会不会使什么手段,让他们背后反水呢?

    “您急什么?我可没有让刘大人您相信,您只要不妨碍我的公务也就行了。”

    长缨敛了神色,扭头跟少擎他们下令:“仔细地搜,仔细地盘查,不要着急,慢慢来!”

    听到末尾这句,船上两个主事立时就变了脸色,扭头往刘蔚看过来。

    这个“慢慢来”是能多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三五个时辰甚至一日?

    这要是查上两日三日,甚至五日七日,那他们东家赔得还不得只能上吊?就连他们随船的也别想混了!

    “刘大人,这——”

    这番狠逼之下,他们可再也按不住了。

    刘蔚心急如焚,又窘迫难耐,急得的是他也拿沈长缨没办法,窘的是给不了交代他就得认栽!

    他耐着性子跟长缨周旋:“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盯着船上兄弟们干活呢。”

    长缨依旧满面春风。

    刘蔚咬着牙,只能道:“我知将军心里有话,既然如此,何不给个章程出来,也好过如此僵持?”

    “刘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是奉上峰之命要查出真正的盗料主谋,以绝后患罢了。

    “我可是在霍将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这主谋不找出来,我是不回营的。

    “人证都是漕运司的人,刘大人身为漕运司长官,肯定盼着主谋早些查出来以正视听,对不对?”

    刘蔚猛地吞了口唾液,气血上涌,眼前都已经开始发黑。

    盗料案背后主谋就是他,沈长缨这又是什么意思?!

    主谋怎么可能让他查出来?

    他已经收到彭燮的信,钱韫此时已经在回湖州的路上了,只要他一到,吴莅铁定就会顶下他这口锅,只要熬到钱韫来,他就万事大吉了!

    他怎么可能在此时让她查出什么主谋来?!

    就近的谭姝音一面磕瓜子一面觑着他,半路戳了戳长缨胳膊肘。

    长缨脸都不曾转,沉声道:“再去调一百人来,守住四面八方!

    “船上船下全给我搜个遍,尤其是那些堆了货的箱子,一个个撬开查看,不许漏过任何一处,一直查到主谋现身为止!

    “谁要是敢不落力,回头军法处置!”

    黄绩一声“得令”,如同刑台上的鼓点,立时把主事的人肝儿都惊颤了起来!

    “刘大人!”

    刘蔚也已经汗如雨下。

    倘若没有传消息给苏馨容这回事倒罢了,他再怎么样也有的是底气请示上级前来处理!

    事情闹大就闹大,不管怎么说,漕运司没理由降不住一个小千总!

    可关键是他不但把消息传给了苏馨容,而且事情还弄坏了,沈长缨安然无恙地出现,足以说明她不是沈璎——至少她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沈璎,那就是说凌渊并没有被挟迫到!

    而这样一来,他提供给苏馨容的消息不但没有达到让南康卫内讧的目的,反倒是引来了南康卫的针对!这便等于是他自己招惹来的祸事,这样情况下,他捂得住就算不错了,又哪里还敢禀报上峰前来平事?哪里还敢把事情闹大?!

    沈长缨这句“查到主谋现身”,这不明摆着就是冲着他来的么?!

    关键是,她还偏挑了这节骨眼上查“主谋”,那么多半是早就知道了主谋是谁,难道说之前他们只是诈做不知,在由着他们漕运司上蹿下跳?

    一旁的主事都是精明人,到此刻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南康卫这摆明针对的就是刘蔚,自家两条船不过是被沈长缨拿了来做筏子!

    这让他们怎么能甘心呢?

    原来日落前就该离开的船,如今走不了,还不能上货,这已经是要赔款的了。

    再往下拖,即便是明后日能走,到时候钱还不是他们这边出?责任还不是他们自己摊?他刘蔚还能帮着分担不成!

    就算能,他们行商在外,也决不能把口碑坏在他手上!

    “刘大人,这船我们是定然要走的,早走一刻,于咱们好,也于大人好!大人若与沈将军之间有什么事没说开,还请大人早做打算。也省得回头咱们难办!”

    主事这边撂下了硬话,刘蔚抬眼望着他们,额间汗已经出来了。

    长缨温声吩咐紫缃:“去准备晚饭。今儿都留守下来。”

    说完她目光漫过他们这边,又撩唇道:“刘大人既不肯下衙,要不要给您也备一份饭菜?”

    “刘大人!”主事们已然接近喝斥。

    刘蔚太阳穴猛跳,未及说话,对方已经围过来:“这要是传到巡漕御史耳里,恐怕就是彭大人出面也会保不住你的官身了!”

    “你们这是威胁我?!”他发起狠。

    “不敢威胁大人,小的们只知道大人收钱就得办事!如此无故扣押我等还解决不了,那这钱就是你白收了!”

    主事们的神情也开始狰狞。

    码头上的官吏这么多,他们是不在乎得罪个把两个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过后他们总能找到肯替他们行方便的人!

    刘蔚知他们有恃无恐,刚才架起的那股气势瞬间崩塌。

    他若承认罪行,吴莅的下场便将成为他的下场,彭燮也保不了他,谁都保不了他,他会入狱徒刑,从此沦为阶下囚。

    可他若不认,那么沈长缨绝不会放人!水师营区区几百人哪里抵得过南康卫五六千的人马?

    她这是来硬的,船走不了,盈丰号的东家不会白白认栽,不知内情的他们定会将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还会告去御史面前!

    那时,不光是事情闹大,他有绝不亚于认罪之后的后果,还将会连彭燮都要被连累!

    彭燮可是他的后台,他若受了牵累,回头还不得把气撒在他身上?

    那么他还能不能活着自牢狱里出来都成很大问题!

    若认了罪,至少不必惊动南康卫和巡漕御史往上递折子……

    “来人!去打听御史船只何在?即刻去——”

    “慢着!”

    刘蔚怒声喝止主事二人,死命咬住牙关,瞪着血红的眼看向长缨。

    长缨恰好也在看他,目光对上之后,她玩着双臂,挑了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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