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又齐刷刷地往霍溶看过来。

    毕竟他们当中谁都没听霍溶说过自己有妻室,而更多的人是没想到过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些成就,居然还有时间成亲!

    霍溶对着长缨看了好久,才缓慢地把那半块点心给吞下去。

    但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他默了会儿,随后道:“沈将军说的没错,我已经成亲三年有半。”

    长缨当众披露这个事实,目的有两个,一是杜绝大伙的玩笑,避免有人以假当真,再出现几个苏馨容这样的人。

    二则也是提醒霍溶,不管他是本来就喜欢拈花惹草也好,还是她误会也好,公开他已婚的身份,总之会多些约束。

    听到他直认不讳,上扬的唇角便又勾了勾。

    那边厢三个人的神情又有了变化,苏馨容牙关紧咬,黄慧祺则咬唇别开了目光。只有徐澜的笑打心底里泛上来。

    “不过,”说完上句的霍溶又慢吞吞往下补充起来,“内子未及过门,就已经过世了。”

    刚才火热的气氛倏然又已冷下,人们赶不上这变化,舌头打结的同时,仿佛连呼吸也屏住了。

    长缨笑容僵在唇角,如看陌生人一般地看向霍溶。

    霍溶微微朝她一瞥:“虽然没过门,但由于婚书早就立了,所以她是生是死,都是我霍溶的妻子。

    “我与她在婚书誓言上同按下过指印,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她就是转世投胎,也逃不掉霍家少夫人的身份。”

    长缨屏息望着他,只觉他背后就差没散发出万道圣人光芒来了!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不论生死都是他霍某人的妻子?

    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那天夜里在外撩拨女同僚,说根本不用在乎媳妇感受的难道是头猪?

    她转头看向众人,一屋子人为之动容,仿佛倾刻间已经被感化了。

    “没想到是这样,”身旁有人抱歉起来,“霍将军情深义重,实在让人钦佩。”

    “是啊,尊夫人已经过世数年,霍将军至今思念如昔,可见当年您二人情分至深!”

    “太难得了,霍将军您这么好的条件——”

    就连黄慧祺也激动起来:“沈长缨,你怎么这么莽撞呢?你这是在揭霍将军的疮疤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善念都没有!”

    说完她缓下语气又安慰霍溶:“将军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还年轻,还得往后看。”

    霍溶紧接着点头:“将军所言甚是。所以倘若我以后真跟沈将军正常地约着吃个面什么的,你们不会再说什么吧?”

    黄慧祺愕住,众人也愕住。

    徐澜坐直身子,看完长缨又看向他,搭着的椅背都快被他攥出油来。

    前一瞬他还被他感动来着呢,下一刻他就打蛇随棍上,来卖惨搏支持了?

    阴险,太阴险了!

    长缨的确也没想过是这个样子。

    忽然就有种挖坑挖到了沼泽地的感觉,还是深到摸不着底那种。

    从前在长兴跟她装贞洁烈夫的时候看不出来呀,其人实际里居然如此狡诈?

    他这不光是把他自己洗了个透白发亮,还顺便把她给扯进了泥坑,居然还来问大家意见?低估了!

    “这都怎么了?这么安静,不对劲啊各位!”

    没等长缨想出来如何扭转逆势,谭绍已端着头鍪走进来,扫视着众人。

    随着一片咳嗽声,气氛逐渐恢复了一些温度,有人打起哈哈。

    长缨瞅了眼斜前方依旧气定神闲的霍溶,镇定地跟着站起身见礼。

    ……今儿集议的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已经近午。

    长缨也且不去公事房了,直接回府。

    吴妈在天井里跟少擎讲述新学回来的炖鸡的做法,她停了停脚,扭头一看,周梁在月洞门下站着,便走过去:“这两天手头有没有事?”

    周梁想了下:“没什么急事,你原先交代我去查的那些配件有结果了,写好放在你桌上。然后商船和船坞这些如今都不必咱们管,我就只管去码头管管杂务。”

    长缨点头,说道:“你抽两天空,去徽州给我打听点事儿……”

    霍溶这事透着蹊跷,她直觉还是去徽州打听一嘴才为妥当。

    周梁哎了一声:“徽州也不远,我这会儿走,指不定后天也就回来了。”

    长缨抓了颗碎银给他,回房了。

    霍溶大步回府,佟琪连忙接了茶奉上。

    “爷,少夫人她也太不识相了!”

    霍溶捏着杯子,立在珠帘下沉吟:“你说的对。”

    那女人想什么他还能不清楚么?

    不过是想发动道德舆论之力来约束他的操守罢了。

    一天到晚地专门想着怎么让自己的丈夫下不来台,有趣!

    到了南康卫之后他就再没提过自己成过亲的事,天知道她当众曝出来的时候,他有多想掏出那婚书一把糊在她脸上?

    但这种事想想可以,真要干出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能坐到集议厅的人个个都是傻子么,能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突然有了过去而暗中盯上他们?

    他入营的档案无懈可击,他是不惧,但她不同,盯着她的人多了去了。

    再说了,就算不会有身份泄密的风险,看上去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突然之间由他单方面说是夫妻,如果不是他疯了,难道不会是他彻头彻尾对她居心不良?

    难道他还嫌堵心的人太少了吗?

    “爷,要不要私下跟少夫人把这事给挑明白了?毕竟您是她自愿立下婚书的对象,她不能不认账!”

    霍溶合上茶碗:“浅薄了。你以为抛出那纸婚书就能逼她就范么?”

    佟琪顿住。

    “跟不跟她挑明一点都不重要,这压根就不是能让她服气的关键。她若不想认,有的是办法不认。”

    “那至少可以让她知道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霍溶望着窗外鹦鹉静默,随后道:“她失忆必有内情,何必着急逼她自揭伤疤。”

    佟琪无话可说。

    正要走,霍溶又唤住他:“回去告诉秦陆,跟他说这几日若有人来打听我,让他招子放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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