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了。”

    长缨示意紫缃掏钱,站起来。

    赌坊里今儿来的女客不少,与即兴到来的长缨刚好凑成一桌牌九。

    江南民富,商贾也多,有钱的妇人也需要有消遣的去处,私下里便就衍生了专门辟给女客的别馆。

    大家互不相识,不必担心传出去给生活造成不便,顺带还可以发发亲戚的牢骚,甚好。

    虽然日子长了总会有猜得出身份来的,但大家除了打个小牌,也没干别的,也就心照不宣。

    长缨撤出之后无人补位,大家也就散了。

    一墙之隔的外场是男人的天下,此刻语声鼎沸,人影绰绰,热闹得紧。

    长缨借着花木遮掩,轻身踏墙上了墙头,而后遁着夹道到了窗下。

    “五爷他们去多久了?”她悄声问。

    黄绩在赌坊里泡了一日,得到的消息是赌坊今夜来的人格外多,当中有好几个镇海帮的人。

    他们吃饭的时候聊了会儿,饭后就潜了过来。少擎他们三个自这些人身上取了通关令前往总舵。

    “至少有半个时辰了。”紫缃道。说完她又道:“瞧,又有人进来了!”

    长缨投眼看去,只见来的是两个不起眼寻常汉子,目光一扫,他们直接走到了屋中一个紫衣汉子身旁,附上去说了几句什么话,紫衣汉子便连筹码都不要了,起身出了门。

    “追吗?”紫缃问。

    长缨想了下:“追追看吧。”

    镇海帮是走江湖野路子的,就算是看着情形不对,也不见得于她来说就有什么收获,而说不定是干的别的方面的营生。

    但少擎和周梁黄绩去了总舵,为了他们安全考虑,她也得跟一跟,以防出什么篓子。

    杜渐出了酒馆,眼见着那三人步行穿过两条街道,进了对面巷口,脚步一顿也跟了上去。

    刚进了巷,墙头就忽然掉下来一颗石子,啪地打在他肩头。

    他把石头接在手里,贴着墙壁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

    沈长缨……

    “你怎么在这儿?”他颇有些冤家路窄的意味。

    长缨笑眯眯地下了地:“杜护卫又为什么在这儿?”

    杜渐心里还藏着只巨大的麻团,此刻,不,是在佟琪回来之前都不太想看见她。因此他捏着那块石头,并没有解释。

    长缨却正好有事要问他,看看左右,跟紫缃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指着前方僻静处:“去那里说话。”

    杜渐两脚在原地生了会儿根,然后慢吞吞跟过来:“什么事?”

    长缨道:“方桐这事你怎么认为的?”

    “当然觉得死的太蹊跷。”杜渐不介意跟她聊聊正事,“就算程啸自己自杀都没这么让人意外。”

    “没错。”长缨点头,“程啸咬定他是自杀,可库房设在知州府以内,发现尸体的人是他,当初说方桐出去办差的人也是他。

    “他说方桐敛财的时候方夫人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程啸给方桐下手的可能性很大。”

    杜渐撩眼:“你不是着人押着方夫人了吗?没去问问她?”

    “去了。”她道,“她只字不说,只是哭。毕竟我不是公门里的人,问多了也不合适。”

    杜渐对此没什么表示。

    长缨又道:“如果当天夜里我没出手,方桐和程啸他们一定已经死了,这就说明,方桐这个人也为人所忌讳。

    “程啸杀方桐,应该是为了防止方桐落在我或者别人手里。我想,方桐很可能是知道那本账册藏在何处的。”

    杜渐何尝不是这么认为?

    “还有什么?”他问。

    长缨望着他:“程啸昨夜里找你说过什么?”

    杜渐瞅了她一眼。

    “我觉得方桐的死捅出来的时间有点奇怪,假设程啸早就杀了方桐,他完全可以继续隐瞒不说。

    “他今日在我面前气焰已经有些挡不住了,我总觉得,他似乎是有了什么恃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一双眼睛似灯笼似的在他脸上扫视。

    杜渐别开脸,折了根墙头草捏在指尖,望着天上道:“先说说你出来做什么?”

    天上有下弦月,已经进入二月下旬了。

    长缨道:“镇海帮的人跟程啸有勾结。甚至可能,跟东瀛人也有勾结。因为上次拿给你的骰子,是镇海帮经营的赌坊里拿到的。

    “镇海帮如果跟东瀛人有勾结,尚且可以理解为是利益所趋。但如今最后证实程啸跟镇海帮有往来,那就不简单了。”

    “镇海帮?”杜渐侧目。

    长缨望着他:“你跟在程啸身边三个月了,想必能察觉出一些蛛丝蚂迹?”

    杜渐收回目光,半日道:“还真就见他曾经跟镇海帮的副帮主碰过两次面。”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程啸跟镇海帮的人有什么可疑的勾结,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帮派挺多,程啸既收他们的供奉,自然少不了与他们往来。

    但他不知道沈长缨又是怎么会疑心到程啸和镇海帮的?

    这个女人,真的是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查案怎么立功吗?

    “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了。我就这么猜了猜。”长缨摊了摊手。

    当然不全是猜的,前世里在了解长兴这件大案时她挖掘程啸,就查到过多份镇海帮与程啸有瓜葛的卷宗。

    上面记载的不是很清楚,她一开始也没有打算往这方面深入,但是既然计划有变,她也就不妨去赌坊里探了一探,那日就带回两颗骰子。

    而骰子上颜料居然又是东瀛人的玩意儿,这就令她有些耿耿于怀了。

    杜渐显然也不会相信她是猜的。

    这女人行事要是这么草率,不可能会活得到今天。

    凌渊他虽未谋过面,但凌家他怎可能不了解?

    尤其这几年凌晏死后,凭凌渊接手两所屯营后的雷霆作风,就可以想象他在事发之后的作为。

    当然,凌晏的事究竟跟她有没有关系,未经她亲口证实,他也不能妄自确认。

    “刚才我也遇到了他们帮里的人,同行的还有个东瀛人。”他把草尖揉成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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