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用追了,因为就在眼前。

    杨禅马前一丈远的地上,躺着六具尸体。

    尸体的脸上各留有些五彩颜料,皆集中在眉眼区域。

    他们个个高大精壮,腰挎武器,但武器显然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就已经被斩于马下了。

    伤口处的血还在潺潺往外流,正在扩大被浸染的泥土范围。还有更惨的,几乎尸首分离。

    长缨紧扶着剑柄,饶是见惯了风浪,此刻脸色也忍不住发青。

    “这谁干的?”少擎的声音透着心惊。

    从伤口来看,事情发生的时间决不会超过一刻钟。这么算来大约也就是他们刚到树林子的这段时间。

    也就是说这伙人仅仅是比他们走远了几里路之遥,便被埋伏在树林里的人杀了。

    周围清风徐徐,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草地上,混着雾汽,道道金光映得林内光景如同仙境。

    但这仙境此刻却充满了血腥气。

    “这些人功夫不错,能够这么快杀了他们的,如果不是绝顶高手就是熟人。

    “可是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将六个人斩于马下,更不可能同时有几个之多,出手时还连动静都没曾发出来。

    “所以他们应该是被认识的人杀的。

    “这伙认识的人,应该就是接应他们的同伙。从他们选择在今日突然行动来看,也许可以猜测,是他们的人向他们递出了消息,策划了这次潜逃行动。

    “然后出于某种缘故,甚至很可能是因为逃不脱了,所以在这里将他们杀了灭口。”

    杜渐凝眉望着最近的那具尸体说。

    “我怀疑——”

    “追吧!”长缨忽然抬头打断他,目光锐利而透着狠戾,“他们跑不远,我们依旧兵分几路追捕!”

    说完她翻身上了马,当先择了尸体脚尖方向的那条路冲了出。

    杜渐将她拉住:“穷寇莫追,你忘了吗?”

    “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长缨冷眼望他:“人已经死了,我当然要追着活的跑!”

    “他们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把人杀了还能不传出动静,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们还能传达消息入城给这些人,这便说明他们势力非你我能想象!”

    杜渐很显然不看好她的决定。

    长缨扬着唇角,说道:“我知道。但我同样也不是等闲之辈!

    “再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凶手死了,案子破不了,我便立不了功,便晋不了职,我哪里还考虑得了那么多?”

    杜渐凛目:“你为了晋职,就这么拼命?”

    “我若不拼命,你觉得我能攒下如今这些功绩?”

    杜渐沉气,问她:“那你拼命晋职又是为了什么?”

    长缨侧首,半晌道:“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杜渐一瞬间被打败。他松了手,看着她打马离去。

    默了片刻,随后他也翻身上了马,跟杨禅他们道:“你先带着人把尸体守住,我去看看!”

    阳光明媚地洒在大地上,二月里的郊外已经盛开出不少野花。

    说是来追,但眼前是大片平原,除去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哪里有什么急待逃走的凶手的痕迹?

    “还追吗?”

    长缨立在树下展望的工夫,杜渐已经到了跟前,侧首望着她。

    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策马回头,回到事发处。

    杨禅正捏着下巴对着尸体若有所思,见到她回来,立马让开。

    长缨在其中一具尸体前蹲下来。

    这个人便是当初紫缃他们的打听来的匪首胡老大,也正是当天夜里逼着程啸交出账本的黑衣人。

    她拿匕首挑开他衣襟,再割开他荷包,倒出来的只有些常见伤药。

    其余几具尸体,也皆如是。

    她凝眉半晌,起身跟杨禅道:“烦请派几个人去把我的扈从们传回来。”

    毫无线索,等于是一无所获。她没跟上找到的人,少擎他们不一定会有收获。

    再说杜渐说的也有道理,对方已经到了穷途灭口的地步,便是追上了,不一定是他们应付得了的。

    但主要的,还是因为她不清楚他们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们死了,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程啸会因此松卸,而后免不了会有破绽露出。”杜渐到了身边,轻描淡写吐出这么一句。“我猜想,他接下来应该考虑着怎么转移或销毁罪证了。”

    长缨环臂半刻,忽然走到了一旁偏僻处。

    杜渐跟上来。

    她抱臂回头:“其实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对不对?”

    杜渐波澜不惊:“不知道。”

    “但你一定知道程啸誓死护住的账本,为的是谁?”

    杜渐舌尖抵着唇角,扬了扬眉:“是东宫。”

    长缨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太子授意罗源,需要有个人坐阵江南行事,所以罗源当初就授意了程啸。

    “而程啸定然以前途为条件,因此才会宁愿降低职级到江南来做个小小知州。

    “程啸的长女程潆自那时起就留在罗家,也是因为程啸搭上了太子这条线,是吗?”

    杜渐点点头,没否认。

    长缨微微启唇:“程啸要保护的是太子,但你却要夺他手里的罪证,这么说来,你至少不会是东宫的人。然后你来自徽州,而且在长兴连呆了三个月,你若是宫里人,不可能兼具这些条件。

    “我想来想去,徽州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大族,但是我听说皇商霍明濯的家正是落户徽州。

    “霍家家大业大,这些年又深得圣心,所以我想,你应该是霍明濯的儿子,霍家的少主霍溶?”

    杜渐站立身姿依旧英挺,但投过来的目光,已经有了藏不住的锋芒。

    长缨扬唇:“霍公子,真是幸会。”

    徽州的霍家只是个皇商,按说就算家底丰厚,于偌大的大宁朝堂也不算扎眼,轮不到长缨来关注。

    但前世里凌家灭亡未久,霍家也一夕之间祸从天降,霍明濯夫妇横死府中,次子疯癫,幼子重伤。

    而作为继承人培养的霍溶却就此失踪。

    长缨调查凌家大祸真相,未免同时会对这案子给些关注。

    霍家深沐皇恩多年,替皇帝办事顺理成章。

    但霍家几代从商,他们家却出了根这样耀眼的苗子,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下午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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