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和空海和尚本来是很认真的在听齐子桓说关于御猫的事情的,可当他从一个额头有月牙的黑面男人讲到锦毛鼠的时候,很明显就是在故意说些奇怪的故事了。

    白居易本来被妖猫的一通说法扰乱了心神,现在被齐子桓一搅和,好像也没那么纠结了,反而是在揉着额头考虑怎么样才能礼貌又坚决地打断正讲得兴起的齐子桓。

    “打赏,嘿嘿,通通打赏!”

    昏迷在地的陈云樵醒了,一骨碌坐起来后又开始说些疯话。

    陈云樵家三代金吾卫,他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也干过不少欺压良善、贪墨不法的事情,因此传出他得了疯病的消息后,除了少数与他利益相关的人,大部分人也就是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个“该”字。

    陈云樵见眼前几个身影都不搭理他,伸手入怀,一只空手好像抓了一大把铜钱一般,再往天上潇洒一挥。

    “赏了!你们都有。”

    说完站起身来,倨傲地环视一周,扭头而去。

    被这么一打岔,三个人相视苦笑,至于齐子桓的三侠五义当然也讲不下去了。

    “齐兄,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白居易总算问出了心中疑惑。

    齐子桓总不好说早就在陈府藏了两个小纸人,一旦发现有奇怪的动静就能第一时间收到情报,只得故作神秘地说道:“刚巧路过,顺便进来看看陈大人的情况。谁知恰好妖猫来过,只是还是迟了一些。”

    “齐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啊。”空海轻轻说道。

    齐子桓打着哈哈,大义凌然地说道:“我之前说过,我学问不好,自小就喜欢各种杂学,儿时跟个道士学了些小手段,可平日里也没什么用,现在妖猫害人,我倒是是很想为民除害的。空海大师,你呢?”

    “其实我是假的。”

    空海嘴角的微笑别有意味。

    “啊?”白居易吓了一跳,“你不是和尚?”

    “我只是个小沙门,真正厉害的除妖师是我的师父,只是他已经圆寂了,我为了完成他的临终遗愿,替他来大唐学习无上密。”空海摊摊手,一副坦然的样子,“所以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本事,不仅除妖不行,连青龙寺的惠果大师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那你为何会接受我的推举,承担查案职责?”

    “因为我也很好奇,开始好奇猫妖想干什么,后来好奇这猫妖说的三十年前的故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话说到白居易心坎上了。

    他为了写出长恨歌,曾经夜夜无眠,就为苦求一个句子,甚至一个字。可以说,他已经将自己完全代入到三十年前那场盛宴、那段爱情之中。

    现在,有只猫跟他说,这些都是假的。

    让他如何甘心。

    “扯淡!干净利落的将妖猫除了才是重点。”

    听到齐子桓这句干脆的鄙视,空海皱起了眉头。

    “齐公子难道不觉得如果能够还原一段历史真相,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么?”

    齐子桓斜眼看他,面露不屑。

    倭国,还原历史真相?

    你咋不去还原自己的呢?说不定最后发现都是思密达的……

    “历史,从来都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相,当你看遍对历史上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的所有记载,得到的也不过一个罗生门。”

    “什么是罗生门?”空海疑惑道。

    “当你知道什么是罗生门了,你也就找到你的无上密了。”

    齐子桓心魔境闯得多了,装神弄鬼玩玄乎的本事一点儿都不比那些道士和尚差。

    看到一直神神秘秘的空海皱眉苦思,他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白居易见两人说得有些火气,打着圆场道:“不必再争了,两位于我来说都是能看破幻象的高人,无论是寻找真相还是除掉妖邪,我们都得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

    最终三个身份不同、目的不同的人还是达成了一致,组成了一支临时小队,先按妖猫的暗示查清三十年前的事情,再引妖猫除之。

    关于杨玉环的故事,最惹人争议的就是她的死亡真相。

    正史上说的是唐玄宗迫于兵变的压力,钦赐白绫,由大太监高力士在佛堂勒死了她。

    然后其它说法就多了。

    杜甫、杜牧、温庭筠都有诗作暗示杨贵妃死于乱军之中。

    刘禹锡说她吞金而亡。

    倭国人……说她逃命去了倭国,血脉传承到后世还出了个叫山口白惠的明星。

    本着先抓重点,查死因的原则,几人在白居易的带路下,找到了据说三十年前也在马嵬驿的一个宫女。

    齐子桓偷偷走在队伍的后面。

    他这次做足了准备,自接近那个宫女所居住的小院子起,就开启了日耀宝镜,并且一路洒下小纸人儿。这是为了让那个睚眦必报的妖猫来找宫女复仇时,能用这些小纸人将其阻上片刻。

    只需要片刻,以他现在的实力,一剑劈散妖猫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理想从来都是丰满的,而现实往往骨感。

    院门敞着,白居易高声呼喊了一声,等了一会无人应答之后,三人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屋内窗户紧闭,不进阳光。

    晦暗的角落里摆着一台织机,一头白发的老人背对着房门,正坐在织机前。

    一动不动。

    永远也不会动了。

    齐子桓眼角在抽搐。

    他看到织机上的纺线穿过房梁、窗棂,再如蛛网般从各个角度伸出,死死缠住了老宫女的脖颈。

    各方的拉力均衡,便将她固定成现在这样坐立不动的姿势。

    白居易和她说着话儿,说了两句之后还将声音拔高了几分。

    仿佛是老人家耳背……

    空海和尚也在一旁偶尔附和。

    齐子桓跟着两人走到近前,看到她凸出的眼球和紫颜色的脸色。

    嘴角有污渍,痕迹一直延伸到身上的衣服。

    应该是死前挣扎时流下的白沫。

    白居易时而聆听,时而询问,最后大声道谢,鞠躬。

    空海和尚也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三人告辞,走出阴暗的屋子。

    白居易在低声感慨。

    “贵妃是真的死了啊,连那条白绫都是这嬷嬷亲手缝制的。”

    齐子桓觉得阳光刺眼,眯着眼睛。

    “真的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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