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就在王齐川喝的醉眼朦胧之时,突然听见防空警报大作,多年的军事训练让王齐川在本能的反射下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知道,美军的空袭来了!

    黑暗中,王齐川披上衣服便直奔战斗岗位,他指挥士兵装弹,瞄准,一股股子弹疯狂如幕布一般倾泻向漆黑的天空,飞机的轰鸣与子弹的空爆音交织在一起,令人振聋发聩。

    在高射机炮的狂吼中,每个士兵的脸都在炮火中扭曲变形,飞机的航炮和炸弹不断在他们身边爆炸,巨大的声浪将人掀翻,甚至炸碎。

    没人想到,这个一直非常平静的山谷,瞬间便成了喷火的人间地狱,端午的晚宴,也变成了染血的祭祀。

    但即便如此,坚守阵地的战士没有人退缩,他们一直战斗,直到飞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消失。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王齐川抹去额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却突然感觉腹部苦痛难忍。

    那没来由的痛苦让王齐川冷汗直窜,他在黑暗中下意识的用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却……莫到了一根又软又长的东西。

    一瞬间,王齐川突然意识到,这东西不是绳子和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而是……自己的肠子。

    就在刚才的战斗中,一颗从飞机上射下的子弹贴着他的肚皮飞了下来。

    幸运的是,子弹并没有击中王齐川的身体,不幸的是,子弹所形成的气流,也足够如手术刀一般划开他的衣物和皮肉,让人的内脏散落一地。

    刚才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王齐川甚至没有注意到肚子上的伤口,所以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他才会愕然的发现……自己的肚子不光破了一个洞,而且因为先前战斗中的剧烈运动,肠子已然流了一地,有些部分甚至都和高射炮弹壳搅在了一起,被高温烧灼的焦黑。

    王齐川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一生中第一次见到的血肉……居然是自己的。

    视觉与心理的双重冲击下,王齐川在血肉的恐怖画面中昏迷了过去,而这一睡就是三天。

    第三天,当王排长于高烧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驻地了,甚至不在越南,连队里陪床的战友看见转醒的王齐川之后,第一句话便是:“王排长,你的命是阮草儿救的呀!等你好了,可得感谢人家!”

    原来,在王齐川昏迷的那个晚上,是阮草儿不顾一切,把他的肠子一点点缕顺,擦好,在塞回身体,也是阮草儿拿手拖着王齐川,找到卫生员的,更是阮草儿在美军飞机的间断轰炸下连夜跟着王齐川转移,去的后方医院。

    根据战友的回忆,阮草儿跟着负伤昏迷的王齐川,一直到中越边境的“中越友谊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

    听完一切的王齐川,在劫后余生的重大庆幸中再也没有忍住,他大声哭泣了起来,流出了成年之后的第一次泪水。

    在之后,王齐川暗暗发誓,等伤好转业之后,他要不惜一切回到越南,把这个阮妹子娶回家当媳妇。

    到时候,越南的革命也胜利了,王齐川也不再是军人,他和阮草儿之间也再也没有阻隔。

    但……命运这种东西,人永远也琢磨不透,在国家与民族的命运面前,个人的情感,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让全世界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抗美援越战争结束的同时,中越这两个原本“同志加兄弟”的社会主义邻国,紧接着便开始了漫长的边境对峙与厮杀。

    在越共内部,随着武元甲等一大批亲中派的失势,越南的对华政策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是那个口口声声管我国叫“老大姐”,伸手要枪要炮的藜笋,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他不光开始要枪炮,而且……还开始要土地了。

    在苏联修正主义帝国的纵涌之下,越南开始派兵骚扰我国边境,并公开在国内“反华排汉”,仅仅在78年一年,就有四万越南侨民背井离乡,远赴广西避难。

    昔日的同志加兄弟,阴笑着向我们捅了刀子,而人民的子弟兵,又怎么能不予以还击呢?

    而在中越边境那日益浓厚的战争阴霾中,原本等待专业的王齐川,也迎来了命运的戏剧性转折。

    因为在越南时的英勇表现,王齐川被记了军功,借着这个热乎劲,也没人再去追究王齐川的“作风问题”,而且军队正值招兵买马的关键时期,那一张勒令“就地转业”的命令,也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谁扔进了故纸堆。

    就这样,伤愈之后的王排长继续他的军人生涯,而且在大难不死之后,一路提拔重用,最后竟然坐到了步兵营长。

    不过即使坐到了营长,据说王齐川也依旧没有忘了那个救过他命的越南女人,而且在越南一次比一次疯狂的排华浪潮中,王齐川也由衷的为她担心着……也因此,他对越南人忘恩负义的行为感到非常冒火。

    就这样,时间到了一九四九年。

    那一年,中越两国的军事矛盾激化到了顶点,为了教训我们身边的那只白眼狼,我国军队兵分两路,直插越南腹地,目标直指河内。

    在那场震惊两大阵营的军事行动中,王齐川的营同样参与其中,而且凑巧的是,他们的主攻方向也就是当年王齐川驻防的那个法国仓库。

    也许是王齐川的感情作祟,也许是军人的天职使然,也许是对越南的怒火中烧,总之,在总攻命令下达的那一刻,王齐川便如一头饿了三天的雄狮一般冲出了笼子,他带着军队跨过中越友谊大桥,一路披荆斩棘,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杀向自己曾经驻防的山区,简直和个疯子毫无区别。

    以至于军中许多人都揣测,这位王营长是着急回去“公报私恩”的,就算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却也在潜意识里牵挂着那个女人的安危,想去看看当年那阮妹子,如今过的怎么样?是否在反华的浪潮中受到波及等等……

    总之,王齐川带着兵,又一次即将回到他曾经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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