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刚刚出头,我便为老班长摔了瓦盆,一边哭泣着,一边跟随着送葬的长队,直奔那“外祖坟”而去。

    一路上,白帆飘飘,日月昭昭,那种痛苦和悲凉的化境是我形容不出来的。天地间仿佛只有我和赵海鲲等人的哭泣声。

    在这单薄的哭泣声中,我只发自内心的为老班长的死而悲哀着,也为赵家的凋零而失落着。

    又一个五脏庙的方丈去了,又一条几百年传承的香火断了。

    这是时代的大势,还是命运的捉弄呢……

    我老班长是一个讲究良心的厨子,是一个好人。他做饭最讲实诚,做人最讲心正,他一生在履行夫子庙的规律,在践行圣人的厨道。

    可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呢?为什么好人连死去之后的葬礼,都会一波三折……不得好死?

    他一生参军从戎,服务社会,并没有罪过……可又为什么非要进这片只有大恶横死之人才能进来的“外坟地”?

    人心险恶......还是老天无眼!

    ……悲愤中,我哭的更加厉害了,这也是我退伍以来,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在这份肃穆中,直到送葬的队伍下了棺,埋了土,放过鞭炮,我才在朋友的安慰下,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磕过头后,我在赵家亲戚和我战友朋友的陪护下,黯然看着我老班长那不大的坟茔。

    一个人……从土里来,到土里去,便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想到此,我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安慰。

    当仪式结束,在我的一步三回头下,我们缓慢的离开了这一片落寞寂静的赵家“外坟地”。

    进来时,我光顾着哭了,直到现在走出去,我才有心思看一眼这片“专埋罪人”的坟地的模样。

    和赵海鲲说的一样,这片坟地并不大,放眼看去也就十几个依稀可辨的坟茔。

    看来赵家人这几百年来,还是非常遵纪守法的。

    在那些坟茔之间,到处杂草丛生,显然多年无人打理。

    这片坟地的墓碑也非常有意思,他所刻的内容也和赵海鲲说的如出一辙,什么“不孝子………”“不良儿某某某”

    这样的墓碑我倒是头一次看见。

    好奇之下,我一边走一边看着。

    走着走着,我的脚步突然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

    我抬眼,盯着那碑文,感觉非常奇怪。

    因为这块墓碑非常特别。

    之所以我感觉这座墓碑很特别,是因为……我居然在上边看不到一个字。

    也就是说,这是一座“无字碑”。

    这无字碑里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

    历史上,无字碑并不少见,许多名人帝王死后都给自己留下过“无字碑”,而其中最著名的“无字碑”,当属唐朝女皇帝武则天的那一座。

    上学的时候,我就听过那座墓碑和她女主的故事,因为老师说的很生动,所以至今历历在目。

    武则天作为中国正统朝代中唯一的女皇帝,她一生传奇而复杂,对她的评价也两端分化的厉害。

    喜欢她的人说她知人善用,定国安邦,是明主在世。讨厌她的人则说她心狠手黑,以酷刑乱政,是妖妇乱国。

    总之,历史上对她的评价便是在这极端的两极间左右摇摆着,让人莫愁一是。

    毕竟……这个女人即是皇帝又是皇后,既是明君又是暴君。她溺爱自己的女儿,却又杀了自己的儿子。

    她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死后这尴尬的历史地位吧,那位武周皇帝留下了一块无字的石碑。

    它仿佛是在向众人昭示,女皇累了,她不想多说什么……我的事情,你们慢慢猜去吧!

    我感觉那无字碑,是对后世嘴杂者赤裸裸的嘲讽。

    从武则天那无字碑上,我揣测出,这种碑往往不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它有许多种引申的意思在其中,也有许多埋藏起来的故事在背后。

    而我面前这无字碑的主人,想必也有一段难以启齿的故事吧……

    赵海鲲见我停下了,便也让身后推着他的桂玉秀停止了前进。

    他和我坐在一排,同样看着那无字之碑和矮小的坟茔。

    长叹口气后,他对我道:“这里边埋着的……是赵家最后一任族长。”

    “为什么他的碑上什么也没刻呢?”

    赵海鲲摇头道:“这是个民族罪人!他的恶行表无可表!根本不配留下名字。”

    听了赵海鲲的话,我恍然大悟道:“哦!我记起来了。他就是一把火烧了赵家楼的那个族长是么?”

    我的却记起来了,因为我老班长生前和我说过此人。

    老班长说,赵家楼在民国时还是很兴旺的,可就在三七年日军进驻中原之前,有一位赵家族长冒天下之大不韪,接见见了一个叫鬼束千丸的日本特务。

    而那次接见,开启了赵家人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灭族模式”。

    当时,这位族长把那人留在赵家的古楼里攀谈了三天。

    可就在第三日夜里,赵家的族人们愕然发现,那座矗立了明清两朝,五百多年的赵家古楼失火了,火势滔天之下,不光烧毁了一座古楼,还顺便燎去了大半个赵家楼村。

    在这一次打击之下,赵家楼彻底的衰败了下去。昔日赵家的子嗣,也从此背景离乡,四处漂泊。

    而这一切,都是这位连墓碑都是空白的赵家族长留下的好事。

    我看着那一字全无的墓碑,不由的感觉悲凉。同时下意识的问赵海鲲道:“这么多年,就没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来么?那特务找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海鲲摇了摇头道:“没有端倪。我们只知道日本人在赵家楼找一些东西,可具体找什么就不清楚了。”

    赵海鲲又告诉我说,之所以他们知道这些,是因为当年日本人奇怪的举动。

    据赵海鲲的父亲赵德广说,抗日时鲁南沦陷之后,日本一个中队的士兵便直扑赵家楼而来。

    那次兵峰,与过去军阀混战时偶尔经过的军队不同,他们是明显针对赵家楼的,而且日本人准备充足,甚至带了工程兵和钻探设备。

    赵家楼本就是个不大的村庄,哪里经得起日本人这样的折腾。于是赵家选择了避祸,无奈举族逃进了沂蒙山,打击不可谓不大。

    日本人到达后,在赵家楼拆屋拔坟,整整大干了三天,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第三天,去村子里探信的族人回来后,告诉大家说日本人得了怪病,死了十几个士兵,不得不撤退了。

    “怪病?!”我诧异道:“水土不服?还是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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