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荷这个丫头的眼力远超于我,这是我心里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其实,我已经输了,就算没输在眼力上,也输在了心机上。

    可无奈呀!人家“猫抓耗子没玩够”,非要给我个额外的机会。我也不好拒绝。

    赌一把吧!不管输赢,也多少体面一些。总比主动弃权,给人家磕头认奶奶强。

    故而,我毫不犹疑的答应了。问她到底给我什么机会?

    她哼了一声道:“还是你猜我最拿手的点心是什么,师承是什么。这次本奶奶开恩,只要你猜出了,就算是你赢。不过,咱们的规定个时间。”

    我立刻道:“多长时间?”

    “这个么……”赵水荷想了一隙,抬头看着那日渐西斜的太阳道:“有了!等太阳落到大院围墙后边的时候,你还没回答上来,就算是输了。开始吧!”

    她这话,斩钉截铁,可丝毫没和我商量呀。

    本能的,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当时就把自己给看急促了。

    那日头,现在大半已经藏到赵家围墙的墙头后了,最多再有两三分钟,就会落到墙后边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我说出她拿手的点心和师承流派。太难了一点儿。

    无奈中,我回过头,仔细盯着这女人的一举一动。

    什么都别说了,猜吧!

    此时,赵水荷依旧穿着那一身白莲花般的装束,一个蛋粉色的挎包非常显眼,那朵秀在包包上的水荷花也很漂亮,与带子上的五帝钱交相辉映。

    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信息,只可惜我联系不上。

    先前,我从“萧美人”和“三水面”上得到的线索,因为赵水荷贸然的打断已经忘了,从新在想,却又像乱麻中的线头一样怎么也抽不出思绪。

    无奈中,我只好从头,从最原始的地方去想这些杂乱无章的问题。

    片刻后,赵水荷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不由得加快了手指间硬币滚动的速度。同时催促我道:“太阳快沉了啊,你麻利点。”

    这赵水荷的话里不知道为什么总夹杂着一股京片子嘴。听的我心里怪别扭的。

    她一个淮南人……为啥会说北方话呢?

    “你去过北京?”我问道。

    “瘪色!少套我话!”赵水荷一句话便把我顶了回去,同时她焦灼的抬起头,看着那太阳。手里的硬币也转悠的更快了起来。

    我的眼睛很自然的落在她玩弄硬币的手上,忽然感觉,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赵水荷玩硬币的方式叫“滚币手”,是耍江湖卖艺人所常练习的一种技巧,魔术上也用的上,小孩子们则多用来“摆酷”。

    这种玩硬币的方法主要是靠一个“巧力”,把一枚硬币在五指缝隙间依靠手指关节的力量来回滚动,玩的好的,就如赵水荷一样如行云流水,仿佛硬币是粘粘在她手上的一般。

    而且,从赵水荷的手势和习惯判断,她玩这种滚币手绝不是一年两年,而且以然成了她生活习惯的一部分。就像有些老头没事干就要搓核桃一个道理。

    虽然我和她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我非常明白,她手中搓硬币的原因纯粹是一种下意识,一种深入她骨髓的习惯。

    为什么她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呢?!我自问道。

    练习“滚币手”有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可以大幅度提高手指的灵活度和柔韧性。而这,恰恰是淮扬白案面点师傅所需要的基本功。

    中国面点的派别很多,但是四大菜系中,唯独淮扬菜的面点独树一帜,堪称冠绝。

    自晚清“萧美人”以降,淮扬面点师人才辈出,淮扬面点师父也是白案师父中唯一能只靠面点手艺便能和红案大厨平起平坐的,可见其地位之尊崇,特点之独特。

    而相对于其它菜系的面点,这淮扬面点最为独特的一个方面,便是对手指间力量的掌控。

    普通面点“塑形”“和面”,因为量和“制模”的关系,往往多为使用手腕手肘的力量,但淮扬面点师父独树一帜,讲究个“精益求精”,训练徒弟时却往往强调手指的力量。

    这一点,可就要远高出别的面点派系一大截子了。

    用手指发力最大的好处是“细腻”,因为手指头神经末梢丰富,对水的温度,配料的感觉远远超过其它触觉器官。

    而这,也就是淮扬面点远超他家的原因之一。

    从根子上,人家的理念就高明许多呀!与其说是用手制作面点,不如说是用心钻研面点。

    如此来综合判断,这小丫头赵水荷不停的滚币也就可以理解了。她这么做,完全是小时候为了加快手指的灵活度所作出的锻炼。而且这种锻炼,她肯定一有空隙机会就练习,勤学苦练间,已经成了她现在离不开的习惯。

    真是刻苦的小丫头呀!

    此时,我看着她转硬币的方法,同时联想着她刚才的京片子嘴,最后在想到那碗阳春面,突然感觉不太正常。

    这些都是很明显的“线索”呀!她不会傻到诚心把线索留给我吧?

    难道说……这小丫头在误导我?

    逆向思维中,我如有神助的想通了这一点,立刻把我刚才从萧美人和三水面中找到的线连接上了。

    紧急着,我得出了一个让我都感觉惊讶的结论。

    立刻,我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我的话太过突然,让赵水荷吓了一个哆嗦。她不敢相信的收起了硬币,质问我道:“你知道什么了,赶紧说。”

    “呵呵呵!”我笑着看着她,看着这个差点把我绕进去的小丫头片子道:“说你是两祖庙的白案,也对,说你不是两祖庙的白案也,也对。”

    赵水荷听见我的话,脸色骤然急变。

    “你!到底什么意思?!”赵水荷后退一步道,因为过于激动,她手上的硬币险些掉在地上。

    “还不明白么?!”我讨巧的告诉她道:“你的手法装的很像,还故意用京片子嘴和滚币手来扰乱我的判断。不过可惜呀!你这孩子太自负。那手里的硬币,还是出卖了你。”

    随后,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淮扬‘苏子作’的白案打荷。你最会做的面点……是馒头!”

    “馒头?苏子作?”贤红叶听见我的话,都傻了。

    就在这时,我得意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已然西沉的落日,他最后的一丝寸芒,正好从我老班长的灵位上划过。

    暗夜……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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