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给我送饭的孩子在门口一闪而现,大声应道:“是!”原来他的名字叫鹦子。

    下楼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你们这里怎么还收这么小的孩子?他这么大还应该在学……呃堂里读书不是嘛!”

    王少庭走在我身后,像没听见我的问话一样,沉默不语。

    “我看你也像是读过书的样子,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呢?”我又不死心地问。

    继续沉默。

    我接着问:“你怎么这么不爱说话啊?你这样怎么管理手下啊?”

    这回他终于有反应了,但是声音冷得像冰一样:“鹦子,找个东西把他的嘴封起来!”

    “好好!我不说了!封了嘴我怎么告诉你东西在哪里啊!”我嘻皮笑脸地说。

    回头看了看他的表情,仍然是冷若冰霜。

    真没想到,这辈子的王建国居然是这么铁板一块,我不禁在心里叫起苦来。

    到了院子里一看,已经有几匹马等在那里,个个养得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快马良驹!王少庭一翻身骑上了其中一匹,又一挥手,旁边的一个壮硕的小伙子走过来骑上了另一匹,他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我,奇怪地问:“怎么还不上马?”

    我把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别逗了,我哪会骑马啊?”

    他眉头一皱,骑着马走过来,朝我一伸手说:“上来吧!”

    我刚想伸手去拉他,他却把手缩了回去,我只好搬着马鞍子,搭个马蹬的边儿,费了半天劲才终于爬了上去,坐在了王少庭的身后。

    山寨大门打开了,他拉起缰绳,用脚一夹马肚子,马儿就扬蹄向前奔去。那个壮小伙子也在我们身后一起跟了出来。

    我一看,这是还叫了个保镖啊!敢情还是对我有所防备的嘛!

    当时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是一路向东走的。昨天杜子峰拉着马车带我走的时候,迎面看到夕阳西沉,应该是沿着大路向西走的。现在我一说东西在西平镇,王少庭就开始驱马向朝阳初升的方向走,看来那座山应该就在山寨和西平镇中间的某处,而且是在路北。

    经过那段两山夹一沟的时候,我抬头一望,发觉这两座山真的很高,山腰还有一些薄雾缭绕,完全看不清山顶,如果在山上布置一些滚石之类的机关,几乎没有人可以从这里安然通过。天然隘口,易守难攻,真是土匪窝最佳的大门了!

    走了一小段路,与一条相对比较宽阔的大路合流了,看来这未龙山的所在,是官道旁边的一条岔路。怪不得芮忧说远有胡人近有响马,老百姓富不起来,只要土匪控制了这条交通要道,想把比较值钱的物件运到镇里那是难如登天!高端商业发展不起来,镇子的经济怎么能好得了。不知道官府怎么会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

    王少庭稍微偏了偏头,大概是看出我正东张西望心不在焉,警惕地问:“你真的把东西藏在山里了?哪座山?”

    “嗯……就是……前面那一座!”我随便向远方指了一指。

    他把头又转向前方,但是我意识到他开始有所怀疑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开展计划了。

    又骑出一段,我突然捂住肚子哀叫起来:“哎哟!”

    王少庭轻轻一带缰绳减缓速度,回头问道:“怎么了?”

    “我……我的肚子好疼!”我用手拼命捂着肚子,弯下腰来,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就是这时,后面的壮小伙也驱马赶了上来,问道:“二当家,怎么了?”

    就在两马交错的一瞬间,我突然扬起捂肚子的那只手,把手里一包细粉直接扑到壮小伙所骑的马鼻子处,同时右脚一踢他的马腹,马儿吃痛又遭粉尘刺激,顿时惊叫着向前跑去。

    几乎与此同时,我的左手已经把白石英架在了王少庭脖子上,一边说:“别动,这东西很锋利的。”一边腾出右手夺过他手里的缰绳,一夹马肚子,向前急奔而去!

    壮小伙的马跑了几步已经前蹄一弯,摔倒在地,虽然他立刻跳下来又抚又叫,但那马已然被我的迷香迷倒,没法再骑了。

    而我们的马已经超过他,撒开四蹄跑出了很远,任由他腿脚再怎么利索也是追不上了!

    王少庭微微仰着头,不敢稍动,但目睹了这番变故,还是显得有些意外,嘴里说道:“你……你在骗我。”

    “不完全如此。”我笑道。

    这倒不是瞎话,我对他唯一说的谎,无非就是“我不会骑马”这件事和“肚子疼”那个老梗而已。我老家那个地方就是半个农村,像我这种天生的调皮鬼,别说马了,牛啊羊啊,甚至猪都是骑过的!虽然骑术肯定不如这些靠它吃饭的响马们高超,但是初级的驾驶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其实现在我完全可以把王少庭推下马去,自己策马逃走。之所以没这么做,正是因为我想兑现我对他的承诺:带他去找血矶炉。

    总觉得,我右肩这个痛不是偶然的,在那个世界,王建国曾经为了救我而被刺穿了手掌,而我当时受伤的位置,刚好也是在右肩。

    我很想知道,这种过血的交情,是否经得起时空交错的考验。

    “我这个人,答应别人家的事就肯定会做到的。我不杀你已经表明了诚意,你要不要赌一赌?”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好吧。”

    见他这么说,我把石英片又别回腰间,双手一拉缰绳,马速又加快了很多。

    跑了一大段,本来远离大路的群山开始慢慢靠近来,树丛也变得浓密,虽说当时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两眼一摸黑什么都搞不清,但是在下山的时候,我还是记了路的。眼看着越来越像我当时走下来的地方了,我一勒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了。”我说着跳下了马。

    王少庭下了马,把马拴在旁边的一棵小树上,跟着我脚深一脚浅地向山上走去。

    其实这一路上我除了查看地形,回忆当时的位置之外,还在做一种“想象训练”。

    所谓的想象训练就是在脑子里模拟某个场景,虽然有时不曾身临其境,却也能达到如同实景一样的效果。比如篮球运动员可以想象自己在训练投篮,医生也可以想象自己在动手术,只要足够专注,有时比真的去做提升得更大。

    我猜,这是因为涉及到一些对肌肉的精准控制时,有时起关键作用的并不是肌肉本身,而是大脑与它的链接程度。想象训练虽然不能使肌肉增长,却可以把大脑和肌肉的链接加深,所以才会有这种神奇的功效。

    而我的想象训练,是在模拟陶之焕的举动。

    从未龙山出发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象假如我是陶之焕,刚刚从未龙山上逃出来的话,会怎么做。虽然陶之焕的记忆并不会直接在我脑中出现,但是因为我们是一体的,只要我足够投入,相信他的行为模式就会很自然地指导我下一步的行动。

    尽管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因为陶勇的“意志”总是会无意地进来掺和,但是大体上,我不认为陶之焕会把血矶炉藏在我们已经路过的任何一个节点上,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灵感指点过我。

    向山上走的时候,王少庭始终一言不发。对我来说,两个人一起走路却不交谈,是一件相当难以忍受的事,可是多次想没话找话时,都被他那冷漠的气氛瞬间给堵了回来。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因为什么事搞得这么不亲切,我简直难以想象。

    路过了我当时当镜子照的小溪时,我提议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蹲下身去喝水洗脸的时候,又想起当时欣喜若狂的心情。那时纯粹是劫后重生单纯的喜悦,谁想到才过了没两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将来,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

    接下来,越走山势越高了起来,又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已经走到了山顶的平地上。我记得,当时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是躺在这里的。

    我跪在地上,开始在草丛里仔细地来回翻找,没移动多远,就看到一堆草看上去不太自然,拨开一看,下面是一小撮新土。

    我心中大喜,用手把新土挖开,手指“铛”地一下,就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回头看看王少庭,他一直跟在我身后,认真地看着。

    我用整个手掌向土里一捞,就把一个物件抓在了手里,见他好奇地看着我,就把手向他一伸说:“喏,找到了。”

    只见我掌心握着的,正是那个小巧玲珑、通体暗红、牵动着我陶家命运的神秘物件--血矶炉!

    本来,我的分析是有两种假设的前提的:血矶炉当初在陶之焕身上,和不在他身上。

    可是后来我越来越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而且又好像不止有一股势力在觊觎着它,如果我是陶之焕,不会放心去交给任何人,因为谁拿到这东西,就相当于捧着一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陶之焕曾经在未龙山身陷囹圄,但邱未龙他们却没有拿到血矶炉,这是最让我想不通的一点。这时我想到一个细节,就是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是披头散发的,但是身上却并没有伤。如果身上的衣服破烂,鞋子也不见掉是因为长途跋涉,那头发又是因为什么而散开的?

    灵光刚好在此时乍现,我想起了那个梦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脑子里成型:很可能,陶之焕是把它藏在发髻里了!

    用头发把它包住,外面再裹上头巾的话,是不太容易被发现的!

    而之所以后来又把头发散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它取出来之后藏在某处了!

    事实证明:我确实是陶勇,同时,我也是陶之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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