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只得坐了起来,“说说,什么情况?”

    那哭哭啼啼的女孩便说了。

    象她们住一楼的,本就资质寻常。而且她也没啥特长,煮饭针线皆是平平。最麻烦的是,额角有块铜钱大的红色胎记,就算拿头发盖了,许多人家仍是不喜,都不愿买她。

    人牙子卖人,都是随行就市。

    这姑娘在凝翠馆已经呆了快四个月了,见过三回买主,一回比一回差,却也还没被挑中。

    要是再这么着,往后她很有可能被卖到山沟沟里,给几个汉子做共妻,或卖到农庄盐矿做苦力,是以才急得哭鼻子。

    这样毫无特长,甚至有重大缺陷的姑娘,确实不好卖。

    一群女孩盯着美娘,是试探,也是挑衅。

    美娘就算想点石成金,这一晚上工夫也来不及。

    于是换了个思路,“那你有弟妹,会看孩子么?”

    姑娘抚着额角,弱弱悲凉道,“因我,我面丑。爹娘打小就不许我碰弟妹,怕过了晦气给他们……所以我小时,是跟着阿爷阿奶长大的。后头阿爷阿奶都走了,我才被卖。要是他们还在……”

    美娘不想听那些心酸,径直问,“那你一定会伺候老人吧?”

    这姑娘精神一振,“我三岁就会给他们看药炉子熬药了,还天天给他们洗脚,脚趾甲也是我剪的。他们后来病得不能动,拉屎拉尿也是我伺候。大夏天我都没让他们身上长过疮,大夫都夸我能干。”

    美娘道,“这就够了。你明儿去见人,就说自己会伺候老人,把这些事说说。再说自己虽然丑些笨些,但一定肯卖力气,好生学。求主子心善,赏你一口饭吃,你会把他们当成阿爷阿奶,一辈子孝敬!”

    女孩们纷纷怀疑,这么说可以么?

    若主子是个年轻力壮的,岂愿被当成老头老太太伺候?

    可那姑娘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用了半晚上工夫,把美娘这几句话死记硬背下来。

    等到次日去见雇主,竟是一次通过!

    给一户不错的人家买下,那买她的主子,还夸她有“忠孝之心”,让家人不要苛待了。

    消息传回来,整个小楼都轰动了。

    女孩们纷纷围着美娘示好,往后管它是劈柴,还是打洗脚水这种琐事,放着她们来就好,只盼美娘也能给她们指点几句。

    柳大娘也错愕了。

    卖不出去的老大难,竟然是给美娘点拔几句,就卖出去了?

    带出去卖人的婆子也很兴奋。

    “……原本那丫头我是打算卖最后一家,磨坊里做粗活的。谁知去第一家时,那丫头大胆回了几句话。那主子一听,便把她买了。

    回头我细琢磨了一番,竟是大有道理。

    任他怎样能干人,总有老的一天。留个有孝心的在身边,怎么也不亏。

    且那丫头脸上有胎记,平常看来是缺点。但也就这样丫头,不怕生出歪心眼,更为忠心。抓着这点,反好卖了。”

    如今道理说破,人人都懂。

    但难得的是,第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抓住要领,变劣势为优势,着实是本事。

    柳大娘琢磨半晌,悻悻开了口,“去把那丫头带来吧。”

    她是想再磨磨她的性子,可这丫头却是能屈能伸,完全不介意。

    再放任,搞不好她就要收服整栋楼的女孩,都为她所用了!

    这样的祸害,还是尽早招到自己身边来的好。

    就算有不得不先低头的嫌疑,也顾不得了。

    于是美娘就在第二天,本该继续劈柴烧洗脚水的傍晚,如愿见到了馆主。

    比起她的淡定自若,带她来的小丫鬟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鹌鹑模样。

    两人的位置,好象倒了个个儿。

    柳大娘看着生气,“你这是什么样子?那些教你的,都填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小丫鬟越发哆嗦,“不,不是……”

    “是带我来时,楼里的女孩们威胁她了。若不能把我好好的带回去,大家从明天开始,就集体罢训。”

    美娘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啊。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心狠手辣”了,为什么这些女孩却都把她当成柔弱小花?

    柳大娘气笑了,“那你还真挺有本事的哦。”

    美娘很谦虚,“一点点啦。”

    柳大娘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既这么有本事,不如没入官妓坊,做个花魁娘子可好?”

    美娘猛地一抬眼,“原来这便是大娘对我的打算?”

    柳大娘微惊,自己竟不知不觉,把实话说了出来。

    原来这丫头一直在故意激她!

    可说就说了,美娘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又能怎样?

    “你既已卖身,自然该由我们作主。况且你还不比常人,乃是因你爹犯事才卖身赎罪。按朝廷律法,除非遇着大赦之年,否则就算有人拿钱替你赎身,也销不了奴籍。”

    原本美娘也是有些吃惊的。

    可听她这番话,心里倒安稳了几分。

    “大娘不必拿律法吓我,我爹只是个衙门里没品没级的吏,又不是官,所以我离那犯官家眷,还差得远呢。

    虽说我是卖身还债,大娘有权决定把我往哪里卖。但普通平民,如果不是提前说好,是不能逼良为娼的。尤其你们还是官牙,真若追究起来,恐怕要获罪的,倒是你们。”

    再看柳大娘那眼神闪烁的心虚模样,美娘露出雪白贝齿,狡黠一笑。

    “大娘真要这么十拿九稳,还用得着费尽心机,在我身上下这么多工夫么?”

    一向能言善辩,号称柳缠树的柳大娘,竟是被人说了个哑口无言。

    不过到底是在风尘中打滚半生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你随我来。”

    吩咐人备下青油马车,她带着美娘上了街。

    天色渐暗,城南的灯火,次第明亮。

    走过美娘曾去过的鸭桥街,那家贵得离谱的三元楼,柳大娘带着她,穿过一片挂着粉红灯笼,满楼红袖招的秦楼楚馆,去到码头。

    那儿,停着一座三层楼高的画舫,正欲启航。

    柳大娘带着美娘上了船,走进画舫的一刹那,就象是走进一座金碧辉煌,无比奢华的宫殿!

    看着小姑娘震惊的眼神,柳大娘总算觉得找回一些场子。

    “这天香阁,是芜城官伎馆。也可以说,是大燕朝最好的官伎馆之一。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人,一定很低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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