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俞四叔将补充物资和香囊送到边境,严大将军打开那盒羊油膏,只见平整如镜的膏体上,清晰写着四个字。

    “围而不攻。”

    严大将军顿时苦笑起来,闵柏这句话,当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如今天寒地冻,士兵手都伸不开,如何作战?

    就连最年轻气盛的顾琰都说,如今最简便有效的打法,就是掐断庆国王叔的运粮线,困着他就行。

    这般的冰天雪地,只要十日内没粮没炭,军队必将不攻自破。

    可问题是,他如今不得不攻。

    倒不是皇上给的压力,而是主战的宗亲,举荐他的徐太师,还有虞亮托人捎的信。

    他们丢失的颜面,想挣的荣耀,都急于让严大将军去找回来。

    尤其德阳长公主的驸马萧旦,裹着貂裘跳着脚,三番四次催他和顾琰作战,只差给他们扣一个畏战畏敌的罪名。

    顾琰不愿理他,但严大将军不能。

    想想刚入兵部的大儿子,想想家里那一帮还未长成的孙儿,他能怎么办?

    寸功未立,就得罪当朝驸马和长公主,以及他们身后的王公亲贵么?

    严大将军还不敢。

    只能豁出这条老命,打吧!

    边关的战事,还没这么快传回来。

    年二十八,芜城。

    丘府今儿吃杀猪宴,原本焦侍卫磨刀霍霍,都盼了十几年了。结果临了,他,他扔下刀跑了。

    自己亲手养大的猪,他舍不得杀了。

    还是其他家丁,去把猪给杀了。

    又由杨公公出马,灌了血肠,烧了蹄膀,蒸了排骨,炸了肉丸,卤了猪尾,最后拿猪肚包着老母鸡,炖了一道宫廷名汤,汤鲜肉美,十分惬意。

    至于肥头大耳的猪头,更加处理得齐整漂亮,留着三十那天祭祀。

    要说秋大姑和美娘的先祖皆不在此地,且女流之辈,按习俗并不由她们祭祖。但她们仍愿意花钱准备得十分隆重,要带全家上下一起,祭祀神灵上苍,保佑家宅平安,各自如意。

    所以阖府上下,皆当成自己的事,准备得格外用心。

    汉王殿下为此,特意从王府带来了上等香料。

    嗯,殿下再忙,也记得要跟师姐吃个团年饭,于是美娘才特意订在腊月二十八。

    后两日虽离年更近,但王府也忙,得宴请臣下,款待宾朋,就别跑来招人现眼了。

    今儿瞧见汉王殿下特意带来这份礼物,阖府上下,皆觉无比妥帖,再合适不过。

    时人都信,越好的香料越容易直达上苍,让神灵听到自己的愿望。否则过年时烧香拜佛的人那么多,神仙又哪里能管得过来?

    至于美娘,殿下更是偷偷摸摸,给她准备了一份龙涎香。

    这原是宫中祭祀才能用的香料,据说能沟通天地。

    但殿下觉得,师姐又不是外人,偶尔在神灵面前走个后门,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只是送出香料时,殿下忍不住低低问了声,“师姐明年,心有何求?”

    总之他帮她实现就是。

    谁知美娘一笑,明艳若园中红梅,痛快清脆,“自然是嫁个如意郎君啊。”

    殿下耳根微红,心中似被羽毛挠过,酥酥的,痒痒的,又欢喜,又莫名忐忑。

    “想什么呢?洗手上桌!”

    美娘轻嗔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身姿窈窕,曲线玲珑。

    殿下偷偷再瞟一眼,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明年,师姐可就十八了。

    她说过要立女户,要嫁人生娃娃的。

    嗯,

    生娃娃。

    他还大她三个月,也十八了……

    虽心底藏着许多大小心猿和意马,但杨公公耗尽毕生功力的一桌全猪宴,还是香得勾得人食指大动。

    尤其一道五香烧肉,甚得闵柏欢心。

    做这道菜,只选猪身上连接排骨的挑骨花肉,一头猪也就一斤多。

    要先煮后腌,又戳又烤,待完工后,猪皮酥脆,猪肉不腻不柴,好吃的让人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今儿家里杀了两头猪,也只做出一盘烧肉。

    真若放开来吃,都不够闵柏一人吃的。

    美娘略尝了两筷子,看闵柏那样喜欢,便没舍得吃,把自己这份让给他了。

    看他没吃好,还悄悄让人递话,说明儿再杀两头,做了烧肉,给他送去当年菜。

    偏秋大姑听到,一个冷眼斜过来。

    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难道没瞧见,这烧肉明明她也很爱吃,干嘛偏给他?

    葛大娘低声笑劝,“算啦,你我一把年纪,尝尝就行了,吃多了还怕不克化。年轻人长身体呢,多吃些才是正经。咱们明儿多两个猪头祭祀,不也挺好的么?”

    秋大姑还犹自不平,打眼一看,薛慎来了!

    他刚刚赶回来,满身风尘还未洗去。

    看样子,这趟出去水上清扫,活干得很是辛苦,人明显消瘦不少,但精神却是极好。

    一双绿眸晶亮,隐隐都透出红光!

    秋大姑瞧着就喜庆,“小薛呀,快过来尝尝,杨公公做的好烧肉呢,回头让你师妹也给你送些。”

    这,

    这显然是师父吃醋了。

    美娘心虚的低了头,焦侍卫一共就养了那几头猪。

    如今全算计了去,他会哭吧?

    只薛慎心里搁着事,完全没想着吃。谢过秋大姑好意,反而催促着闵柏快收拾出来,他有正事要谈。

    “师妹你收拾收拾,也快过来。”

    闵柏给美娘递个眼色,先把几块烧肉藏起来,才接过热帕子擦了擦手,去了偏厅。

    薛慎挥手让人退下,方睨着殿下问,“上回你叫我们去打捞沉船,有没有说,捞到东西怎么分?”

    这还真没说。

    看来是捞到宝了?

    殿下木着脸,凤眸微挑,“那自然是大头归孤,小头归你们。”

    薛慎没争,只是又问,“那大头是多少,小头又是多少?”

    殿下越发警觉。

    连大小头都不争了,这到底是挖到什么好东西了?

    “你先说挖到什么了。”

    “你先说怎么分。”

    汉王殿下坚决不上当,“你们外出的口粮是孤提供的,又是在湖州境内挖出的东西,自然都是孤的,顶多给你们些工钱好了。”

    “那就不对了。水里的东西,指不定是从哪儿冲来的,凭什么就归你了?”

    师兄弟二人还想为分成讨价还价,美娘端着两杯茶来了。

    “究竟捞着什么好东西了,师兄你如此着急?饭都不让人好生吃。”

    就是。

    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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