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池畔横了数只兰舟与铁黎木摇船,为了挡日头,温荣吩咐仆僮在摇船上搭了乌蓬,毕竟再过半月,就是那采莲蓬的好日子。<-.

    李晟看向温荣轻声笑道,“等我一会。”

    只见李晟快走两步到了池边,将木桩上的绳索解开,再将兰舟轻松地牵到了池畔。

    温荣柳眉微微一皱,诧异道,“放莲花灯在池边便是,为何还要兰舟了?”

    李晟眼带笑意,一脸坦然地説道,“池边的水太静,莲花灯非但飘不远,更可能被荷花淀挡着。我听你哥哥説了,府里的碧荷池亦是自暗渠引的沣河水,故我们可以乘兰舟绕过荷花淀,到碧云池南处再放莲花灯,那般莲花灯便能自暗渠往沣河去了。”

    温荣犹豫了片刻,终于拈起裙裾,迈着碎步朝五皇子走去。虽已xiǎo心翼翼,可玉底绣鞋踩上湿漉漉的河卵石是十分的滑,若不是李晟及时扶住,温荣怕是要滑倒了。

    李晟的掌心粗得扎人,就算常年练武握剑也不该这样。温荣怔怔地望了李晟一会,心也软了下来,定是在边城疆场,被风沙与马缰绳磨的。

    扶着温荣在兰舟上坐稳了,李晟才将手松开。

    兰舟里有两只莲花灯与笔墨,原来他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划船去碧云池南处放灯的。

    李晟挽起袖子,竹篙轻撑岸石,兰舟摇摇晃晃往湖心飘去。

    不多时,兰舟即穿行在密密层层的大荷叶里,兰舟所过之处。牵起一道道波痕。亭荷迎着月光在温荣身旁舒展开来,本已是月下美人的如画莲荷。在温荣的语笑嫣然中,却失了颜色。

    兰舟在荷花丛里十分稳当。温荣见李晟撑船熟练,忍不住顽笑问道,“晟郎原先也这般撑船,带了她人往池里放莲花灯的?”

    那话问得叫人啼笑皆非,李晟对上温荣闪烁的眸光,“我亦是第一次放莲花灯,若不是今日杜学士与我説了,我还不知晓七夕节放莲花灯是能许愿的。明年荣娘可愿与我去曲江畔放灯?”

    温荣非但不回答了,反而不依不饶起来。“若是不曾有过,撑船怎如此娴熟。”

    李晟很是耐心地説道,“在盛京里,许多贵家府邸会引水修池,早年我与三哥、琛郎皆不喜乘画舫游湖,故每每至勋贵府邸做客,都是自己摇船往湖心欣赏风景的。”

    提及三皇子,温荣便想起琳娘昨日所言,踌躇片刻。有几分不自在地问道,“赐婚一事……晟郎可是连淑妃殿下与三皇子也瞒着。”

    湖心朗月虽皎洁明亮,却终究不是真实,李晟眼神微黯。心里的顾虑还不到与荣娘説的时候,且若是可以,他宁愿永远不要在荣娘面前提及。无忧无虑的便很好,“我也是担心夜长梦多……故来不及与三哥説了……”

    温荣低下头。望着手中的大红油纸莲花灯。五皇子所言所行虽令她颇为动容,可她仍旧不敢对将来抱了期望。

    她本希望这一世能嫁于寻常郎君。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皆与她无关,更不用担心她会成为枕边人权衡利弊后的弃子。

    五皇子看着不似三皇子那般心机重,可他终归生于皇家,皇家人自古薄情寡性,于他们而言,任何事与人都不若皇权稳固来得重要,儿女情长海誓山盟不过是他们的牵累。

    温荣抬眼望向远处碧云亭里飘散的青色鲛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荣娘,这儿可放莲花灯了。”李晟撑停了竹篙,荣娘皎洁如月的面容上似笼着散不开的愁绪,如此神情令李晟颇为不安,本想问了她所虑何事,可张了张嘴,终未问出口。

    李晟将蘸了墨的羊毫递于温荣,“xiǎo心墨汁。”

    五皇子倒是细心,温荣笑道,“我以为晟郎是冷冷清清,从不与人多言的。”

    李晟在莲花灯上认真地写下了心愿,淡淡地説道,“与他人实是无甚可説,故不如不説。”

    二人在莲花灯上写好心愿,再xiǎo心地倒上灯油,捻了灯芯放在灯油里。

    李晟自腰带取下了镶嵌琥珀珠的火镰子,随着清脆敲击声响起,眼前的莲花灯亮了起来,暖暖的火光在两人清亮的双眸里跳耀。

    莲花灯随碧云池的水往沣河而去,今日盈盈天河里最亮的是牛郎织女星,温荣嘴边多了几分笑意。

    待二人撑船回到湖畔,温荣隐约瞧见岸边影影绰绰有几个身影,可她与五皇子靠近后,那几人又慌忙躲开了去。

    想来是绿佩她们不放心,可又不敢靠近了。

    出了南院,绿佩、碧荷还有轩郎果然在南院月洞门处候着,温荣蹲身谢过了五皇子,正要带婢子回厢房,李晟忽然向她要起了丝绦,“……年头你与我的天青色丝绦可是补好了,明日我要用的。”

    碧荷与绿佩面面相觑,轩郎更是一脸惊异地望着妹妹,他本以为外头传的私定盟约是胡言,不想五皇子和妹妹真的早已私相授受了。

    温荣脸登时飞红,他是故意的,先才只二人时如何不问,且他为皇子,怎可能会缺了丝绦。可如今反驳他无异于越描越黑,“这两日府里事情多,还未来得及修补。”

    温荣説的是实话,昨日要招待宾客,今日七夕也闹了一整日。

    李晟无法只得作罢,温荣眼见轩郎将李晟送走了,这才松口气。

    绿佩悄声同碧荷説道,“五皇子殿下平日里极严肃一人,可在娘子面前却像换了一人似的。”

    ……

    过了数月,温荣才听到关于温家二房蔓娘亲事的风声。而谢氏与温荣知晓后很是惊讶,温二老夫人竟然打算将蔓娘嫁入太子府做良娣。

    现已是乾德十五年九月,若照前世不变,转年太子会被贬为庶人并流放。

    温荣虽大致知晓前世里发生的大事,可心下却无十分把握。毕竟两世已变化了许多,此时本还可肆意游乐的三皇子李奕,已经同太子、二皇子势同水火了,不知转年废储和立储之事,是否会生出变数。

    谢氏吃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淡淡地説道,“温家二房里董氏掌家,嫁去太子府的也只有蔓娘了。”

    林氏在旁不明所以,“蔓娘生得更纤细些。”

    阿娘是在説蔓娘比菡娘长得更好看。温荣微微皱起眉头,自己被赐婚五皇子,温二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谋划了将府里女娘嫁于太子。虽説是良娣,可若能得太子喜欢,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后,蔓娘是能被封为正一品妃子的。

    到那时,纵然五皇子安然无恙的做亲王,她也不过是亲王妃,正一品妃子能轻易将她比了下去。

    温荣望着祖母道,“蔓娘的亲事可是定了?”

    良娣不若太子妃那般正式,但也要通过礼部与钦天监了。

    谢氏缓缓地摇了摇头,“还不曾,可既然敢放出风声,便是**不离十的。”

    温家愿嫁,太子自然肯娶。

    温家虽是落没勋贵,可根基甚广。大伯母方氏在府里与大伯父闹得不可开交,温二老夫人要么不管不问,要么是谴责了大伯父,如此是因方氏嫡女为藤亲王府世子妃。

    若説世子妃是有名无实的,那么姑母温璃娘夫家,镇军大将军府,却令人不得不忌惮。而姑母定是早已知晓她为温二老夫人的嫡亲女儿,否则不会与温家二房走得那般近。

    董氏娘家在陇西一带是极其富庶的大族。董氏知晓太子非良配,纵然祺郎与太子走得近,她也舍不得将菡娘嫁去太子府。既然府里由她掌家,将无倚无靠的温蔓娘推出去,是再简单没有了。

    温荣思及上元节那日,温蔓娘与自己走散后,引来的方家人便蹙眉不悦。温荣对此事虽不满,可説到底,蔓娘也只是任他人摆布的棋子。

    算来菡娘今年已十五了,可二伯母似乎还未有替她谋亲事的打算。菡娘心思全系在潇洒不羁的赵二郎身上,二伯母想让她心甘情愿嫁与他人,怕是还得费一番功夫。

    “对了,这几日怎不见三王妃过来了。”谢氏捻着手里的佛珠,不打算理会二房的事,笑着问起了与荣娘交好的三王妃。

    温荣表情有些沉闷,“她如今心里怕是不好受……”

    半月前温荣与琳娘一起往宫中赴宴,王淑妃召琳娘私下里説了些话。出来后琳娘脸色就差了许多,原来王淑妃打算命三皇子纳王二娘做侧妃。

    琳娘再不情愿,也只能应下,毕竟王淑妃已亲自开口,她多言亦无用,倒不若落个贤名。

    温荣有暗示她回府与三皇子商量则个,听闻李奕对她是极尽贴心的。让李奕将私情放在大事之前几是不可能了,温荣却希望李奕能安抚了琳娘。

    温荣想起王二娘撇了撇嘴,丹阳公主全大礼那日,王二娘为了五皇子同张三娘争得面红耳赤,可在知晓五皇子被赐婚后,转头就没了心思,可想来也是了,她毕竟不似张三娘,对李晟有自幼埋下的情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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