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与方节度使有关,温荣头承认。<-.

    一旦有人挑头开了口,其他人的话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泄而出。

    一人一言,温荣听得心惊胆战,汀兰等遗风苑的婢子、僮仆更是吓的大气不敢出。

    汀兰战战兢兢地与温荣説道,“娘子,婢子还是将他们关起来,请示了老夫人后再做打算吧。”

    温荣一时也没了主意。

    节度使为地方军政长官,受职之时,圣主将赐节度使旌节,双旌双节,龙虎旌旗为专赏,金铜叶节为专杀,故节度使军权极大,威仪极盛。

    故温荣先才猜测,方节度使在西州一带约莫是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所以这几名自西州过来的人奴,才会憎恨方节度使和黎国公府。

    不想自人奴口中阐述的情况,比之所想,要严重上许多。

    倘若人奴所言非虚,那么方成利在西州交河城,抗击西突厥是假,与西突厥同流合污,冒领军饷、中饱私囊才是真的。

    塔吉直言不讳,明説那西突厥胆敢三番五次截劫贡物,是因有方成利做他们的庇护。

    温荣神情一恍,幸亏有汀兰在一旁扶着,晃了晃身子又站稳了。

    此罪不但是欺君,更是通敌卖国的谋反重罪,方家就算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

    倘若事发,必是满门抄斩,圣朝律例里虽有罪不及外嫁女一条,可黎国公府多多少少都将受到牵连。

    更重要的是,如今还不知大伯父、大伯母。是否有参与其中,欺上瞒下。

    兹事体大。温荣亦知晓不能偏听偏信,何况方节度使为官多年。怎可能轻易叫他人知晓如此同谋逆一般的大罪。

    温荣蹙眉严肃地看着塔吉问道,“那方节度使之事,你等为何如此清楚。”

    塔吉眼里闪过讽刺,冷笑了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这等xiǎo民是人微言轻。你既然是黎国公府的人,自当同他们狼狈为奸。如今我们被卖与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塔吉虽出言不逊。温荣却不气不恼,反倒发现塔吉不但识字,且説话颇有见地,不似一般的人奴,出身怕是不低。再与塔吉説话时,声音温和了一些,“你们可真是战俘?在交河城是否有亲眷,若家有老xiǎo牵挂,我可放了你们。”

    塔吉面色一黯。双手紧攥拳头,垂首説道,“突厥袭城时,某等妻儿家眷皆失散了。怕是也做了人奴,被卖到京里。”

    温荣叹了一声,如此境遇。确是令人唏嘘感怀,遂诚意地説道。“若是信得过我,你们便将妻儿的容貌説与我等知晓。我会命人留意找寻,争取叫你们家人团聚。”

    塔吉听言惊讶地看着温荣,“你已知我等憎恨黎国公府,为何还能容得下我们,甚至为我等寻家眷。”

    温荣那如拂晓晨光般清明的双眸,使人不自觉地信服,“我虽为黎国公府的人,却知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更无私烛的道理。只是如今你们所言,我还无法全信。空穴来风,我也相信你们不会平白无故去污蔑重臣。我会想办法探得实情,倘若方节度使真犯下此等滔天大罪,黎国公府自当外不避仇,内不唯亲。”

    温荣顿了顿,望着那几人认真説道,“要还西州边城清明,此事必须从长计议,若是你们如今日这般冲动伤人,怕是等不到拨云的那一日,就先丢了自己性命。”

    那几人有几分不敢置信,不想自一xiǎo娘子口中,能説出这番令人信服的道理。

    塔吉眼里隐隐忍着泪光,“方成利害得西州边城民不聊生,西州交河城的官员,大部分依附方成利。每每突厥袭城,乡亲们皆是躲在房里不敢出来,都盼着朝廷军过来救人和驱逐突厥,可不曾想,那袭城的突厥,就是方成利指使和安排的……”

    温荣耐住心里的恐慌,稳稳地与那几人説道,“不论你们多恨方成利,如今却是被府里买下,我虽为黎国公府的人,但你们真正的主子,与方氏一族无任何关系。你们安生留在府里,为主子照看宅院,我会与老夫人求情,先才伤陈部曲一事,再不追究了,而我亦会竭力为你等寻找妻儿。我只有个不情之请,西州之事,千万莫叫他人知晓。”

    塔吉与另几人对看了几眼,咬唇头道,“我等相信你便是,既然此府与方成利无任何关系,我等也不叫主子为难,定会安生遵从主子安排。”

    温荣命仆僮一一记录塔吉等人家眷的模样后,便匆忙回了穆合堂,而李晟正好与谢氏作别。

    温景轩见荣娘回来了,关切地问道,“荣娘,陈部曲伤如何,为何他们会打了起来。”

    温荣温和地笑了笑,“已请了郎中,想来是无大碍了,不过是些误会,也解开了。”

    好不容易送走轩郎和五皇子,汀兰伺候老夫人与娘子用晚膳。

    温荣将奴仆所言告诉了祖母,不出温荣所料,祖母亦是震惊,惊讶过后,内堂里陷入一片寂静。

    温荣想起昨日大伯母因其兄长立功得赏,而请她们过嘉怡园用晚膳之事,微微抿起了嘴唇。

    圣主于黎国公赏赐,在温荣看来是极大讽刺。

    谢氏曲臂撑着光滑的紫檀矮榻扶手,无力地与汀兰问道,“仆僮可都交代好了。”

    汀兰知此事严重,“老夫人放心,婢子已吩咐了那些仆僮和xiǎo厮,他们必不会出去胡嚼的。”

    谢氏与温荣摆起了双陆棋,汀兰在一旁为主子筹。

    温荣运气很好,骰子连连掷出好数,可最后仍输给了祖母。

    谢氏眯着眼。看着己方刻线内的十五枚棋子,摇了摇头不满地説道。“你这孩子,故意让着我。可是看不起我这老人。”

    温荣掩唇笑道,“是伯祖母技高一筹,儿运气虽好,但策略不行,这才输给了伯祖母。”

    谢氏听言笑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否则连走子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荣娘可有何打算。”

    运气是指温荣误打误撞的知道了西州交河城的实情。

    西州交河城的百姓定是要帮的,可就如双陆棋一般。棋盘上的十五枚棋子都必须兼顾。

    温荣眼睛清亮,低声道,“伯祖母,儿想借此事令大伯父还爵,如此才可护温家无恙。”

    黎国公不可能无缘无故还爵,除非事关身家性命。

    谢氏眼里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可有几分潮湿,“凭你我二人之力,远远不够办成此事。过两日将你阿爷叫过来一道商量,也到了敞开天窗説亮话的时候了。”

    祖母终于下决心将数十年前的易子之事告诉阿爷了。

    温荣目光烁烁,若此事能顺利,一家人便可在遗风苑团聚。若是不能,温荣心一紧,生生将恐慌压了下去。

    ……

    这日。如当初温荣问实情一般,谢氏遣出了婢子。穆合堂独留下了哑婆婆和温荣。

    随着谢氏的娓娓道来,温世珩是目瞪口呆。

    温荣本以为要阿爷信服。还得费一番功夫,不想不过一盏茶时间,温世珩便接受了事实,除了化不开的血脉情深,更因哑婆婆知晓温世珩肩胛上有自娘胎里带出的胎记。

    穆合堂里气氛一时压抑地令人忘记了呼吸,僵持了一会,温世珩才抬眼望着谢氏,哽咽地唤了一声阿娘……

    温世珩为人实诚,知晓了实情,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心机极深的温老夫人了,而大哥的黎国公爵位,本该是他的。

    谢氏因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故今日并未有太大的情绪,见温世珩目光晦暗、皱紧眉头,反沉声提醒道,“爵位你就不要再想了,我与荣娘,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了你……”

    温世珩是御史中丞,是纠察内外百司之官。

    谢氏令温世珩知晓此事,并非是要他火急火燎地递奏折,而是命他暂时沉住气,待时机成熟,再将折子递上去。

    温老夫人于温世珩有养育之恩,故温世珩就算再怒气冲天,恨不能立时为西州边城打抱不平,也会顾及名义上的大哥温世钰。

    温世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儿遵阿娘的吩咐,可单单凭儿一个御史中丞,怕是扳不倒节度使,纵然扳倒了,使的力过了,也将祸及温家,到那时,就怕还爵也不够偿罪……”

    温世珩又説了一件关于方节度使的事,原来方节度使在西州为了抵御外族侵略,特意建了雄关城,圣主对此赞赏有加,可如今看来,雄关城里怕是暗藏了兵器粮食,否则方成利也不敢那般大胆,通敌卖国。

    谢氏用茶盖拨去了茶面上的浮沫,青瓷对碰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清脆,只刺耳惊心,“你认为有谁可信。”

    温世珩静下来思量,“儿认为三皇子和五皇子可信得过,他二人如今虽不若太子与二皇子得圣主重用,可将来必是能成大器的。儿前日看到五皇子与突厥勇士练武,那突厥勇士力拔千钧,徒手碎石。可比武时,仅十招就被五皇子放倒了,圣主夸了五皇子是难得的武将之材,最重要的是,二位皇子同某和轩郎关系颇好,待轩郎如同兄弟,到时候定能为温家説上话。”

    温荣眼皮一跳,五皇子尚且不论,依靠三皇子无疑是与虎谋皮,可惜温荣暂时也想不出更容易和周全的法子。

    只能祈祷,他二人将来不要过河拆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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