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前几日答应了阿爷与阿娘,待朝武太后寿辰后,就回黎国公府。<-.

    次日温荣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大部分物什还是留在遗风苑厢房了,吩咐绿佩装箱笼后,便往穆合堂与祖母作别。

    谢氏正扶靠着案几亲自禅香,越窑褐釉莲花香笼处青烟环绕,平日谢氏惯用的禅香总会多添些甘松,不仅芬芳,亦可令人心生欢喜。

    “伯祖母。”见到祖母安静祥和的样子,温荣才安心了一些。

    年关将至,各处皆是忙忙碌碌地准备庆除夕贺元日,可外头越是热闹,遗风苑里便愈发显得冷清。

    谢氏牵着温荣至矮榻坐下,笑説道,“这几日你阿娘怕是要忙坏了,你也早些回去了为你阿娘搭把手。伯祖母是喜静的,听见爆竹声反嫌闹得慌。”

    谢氏又命汀兰取来了一只檀木漆盒,漆盒里整齐地码了数个禅香。

    “你阿娘喜用香,故特意留了几个禅悦香与你阿娘,此香正气,平日里用了是大有裨益的。”

    “谢谢伯祖母,”温荣声音低低的,生怕用些力,就会掉下泪来。

    禅香皆有安神的效用,祖母房里禅香不断,自己每每在祖母房里看书时,总不知觉地睡着了。都已如此,祖母却依旧半夜里起身捻珠打坐,纵是老人睡眠轻浅,也不该频繁若此……

    黎国公府西苑里,温荣的厢房隔出了一间暖阁。

    温荣才换下大氅,就听见婢子通传。原来阿娘得到自己进府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林氏身后的彩云和莺如各捧一只大托盘,托盘里是为温荣准备的簇新过年冬服。一套桃红撒花貂鼠昭君袄套,领襟上缀着银红双闪如意绦。一套秋香色金粉大牡丹窄袖灰鼠xiǎo胡袄,领边与袖口镶嵌了细密的珍珠,搭一条蝴蝶结长穗宫绦,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xiǎo靴,皆是很喜庆的颜色。

    温荣欢喜笑道,“阿娘,如意绦和长穗宫绦好看。”

    “你这孩子,瞎胡闹,”林氏轻了温荣额头。虽板着脸,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两套xiǎo袄是东市成衣坊订做的,宫绦和如意绦却是林氏亲手结的。

    林氏牵起温荣仔细瞧了一会,气色比原先好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些时日荣娘在遗风苑陪老夫人,轩郎又住在了国子监学,西苑里很是冷清。

    温荣对阿娘是心怀愧疚的,可相较之下。如今祖母却又更需要了自己,只不知何时才能两边都照顾到了。

    约莫未时中刻,温景轩回到了府里,将书卷放在厢房就去与阿娘问安。

    林氏与温荣刚忙完厨里的事。正坐在矮榻上打珞子,两人瞧见轩郎时很是惊讶,早上轩郎并未遣仆僮回府传话。如何会突然回来了,且申时未到。此时下学着实早了些。

    温景轩看到温荣,面上多了几分喜意。“荣娘可算回来了,”説罢见二人一脸惊异,连忙解释道,“今日旬考,故提早放了学,明日是旬假,遂回来看看家里有何要帮忙的。”

    轩郎面上虽无异色,可眼里却闪过一丝遗憾。

    轩郎就那儿的花花心思,温荣也不去破,吩咐婢子去厨里端来了松子酥与秋梨蜜糕。先才温荣在厨里就忙了这几样糕,一些留了做阿娘与茹娘的心,另一些则装了食盒,命仆僮送去林中书令府与林府的二位娘子。

    温景轩见到松子酥双眸一亮,不待旁人开口,先与温荣説道,“早上三皇子下了帖子到国子监,林大郎进宫去了。”

    温荣清浅一笑,吩咐婢子为轩郎伺候了茶汤,若不是练习骑射一事落空,轩郎断不会这般早回来。

    温荣不甚在意地説道,“林大郎与二位皇子交好,三皇子请林大郎进宫是常事。”

    轩郎过完年亦不过才十五岁,许多事尚且还看不透了,如今三皇子和五皇子,表面上同林大郎与轩郎关系都极好,可林大郎于二位皇子而言是知交,二位皇子对轩郎,更多的则是帮扶。

    温荣对李奕为何突然传林大郎进宫,毫无兴趣……

    申时末刻,林子琛才回到了中书令府,奕郎分明无甚要紧事,只为下两局棋就传自己进宫。

    第一局棋是中盘棋了,但棋盘上也只寥寥下了数子,黑白二子局势看着是不相上下,可不想棋至中盘,白子的优势逐渐显现了出来,原来白子早先的布局是大有优势的。

    林子琛有询问李奕,棋局是谁先下的,可李奕只説碰巧瞧见,林子琛听言便不再多问,不过是一局棋罢了,并不疑有他。倒是晟郎好生叫人奇怪,面容比往常还要冷肃,一下午几是一言不发,自顾地在书案前砚墨写大字。

    今日本答应了轩郎要带他练骑射,虽事出有因,可终究是失信于轩郎。林子琛轻叹一声,换了素青罗呢袄子,正打算背书,眼前却浮现出清丽的身影,心下不免有几分期冀与焦躁,干脆合上书,信步走至琅园,不知这几日荣娘是否有与婵娘、瑶娘写书信了。

    侍婢通报后也不见有人出厢房接迎了自己,远远听见瑶娘大咧咧的声音,唤屋外之人自便。

    婵娘定是在研读荣娘送她的手书棋谱,瑶娘却不知又得了什么新奇玩意。

    才进厢房,林子琛便被瑶娘手中的梅花纹九连环吸引。

    瑶娘本就没有一双巧手,精致的九连环在瑶娘手中被胡乱摆弄。任谁瞧见瑶娘蹙紧的眉头,都会知晓瑶娘是将这九连环恨得紧了,巴不得生拉硬拽再拆解一番。

    林子琛着实看不过眼,按捺不住走上前道,“给我看看。”

    林瑶噘嘴,泄气地将九连环递给了大哥。

    不过是一只九连环罢了,也就瑶娘要费那般大的力气。

    林子琛照惯常的手法开始拆梅花环,可不多时,就发现了此九连环上的梅花玉扣暗藏了玄机,解开一环却又掉入另两环中。

    不知不觉林子琛亦蹙眉陷入了沉思,试了几种法子,皆是不成。

    林子琛缓声笑道,“借与我一日,明日再还了你。”

    大丈夫能屈能伸,林子琛坦然地告诉瑶娘,自己一时也解不开。

    瑶娘见此心下才平衡了些,得意地仰首説道,“荣娘可是解开了,九连环是荣娘借我玩的。”

    林子琛俊眉轻挑,曾以为女子无才是德,可聪颖若荣娘,却令自己愈发倾慕,倘若真解不开这梅花九连环,是否应该承认了须眉不若彼裙钗,再谦虚地向荣娘求教……

    林子琛回书房时,不但拿了九连环,还带了一碟松子酥。

    先才瑶娘将松子酥自食盒取出,林子琛一眼就瞧出了那是荣娘亲手做的,在国子监上学,轩郎有了好东西会同自己分享。

    林子琛将前几日自东市寻到的一幅前朝字画,同瑶娘换了一碟酥。

    林子琛只希望,在不久之后,这些美好,自己触手便能及。

    ……

    转眼到了除夕夜,黎国公府一大家子聚在前厅里用年饭,二房董氏的xiǎo女儿温六娘,软软糯糯的一声,“福庆初新,寿禄延年”,逗得温老夫人开心直笑。

    温荣虽面带笑意,可自知晓阿爷非温老夫人嫡子后,与温老夫人等人之间的隔阂更厚重了,且心里又记挂着独自一人在遗风苑的祖母,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用过年饭,温世珩本要带着妻儿去天街看驱傩,可听説驱傩队里人多混杂,一不xiǎo心就要被冲散,仔细想来还是作罢,轩郎听言很是失望。

    ……

    乾德十四年,进士试于元月二十日在尚书省都堂举行。

    这段时日国子监学放了春假,温景轩安分的在房里温习功课,黎国公府并无后生参加今年的进士试,可三房里除了时不时去遗风苑的温荣、还有不知事的温茹,其余个个都颇为紧张。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轩郎便与阿娘讨论了不下十次,关于林家大郎是否能考上进士试的问题。

    瞧见温荣老神在在的模样,林氏心下愈发担心,倘若林家大郎不曾考上进士科,是否还要答应了林家的提亲?

    温荣抬眼对上阿娘忽闪心虚的眼神,心下觉得好笑,长辈皆是如此,只道自己的孩子就有多好了,好似林家真就认准了自己。

    虽还未考完和放榜,可温荣知晓林大郎是一举中第的,不论如何,还是该替他高兴,寒窗苦读十数年,谁都道不易。

    温荣垂首闲闲地翻着春秋繁露,女子但凡到了豆蔻年华,家中长辈便愈发地操心女娘婚嫁一事,春秋繁露是阿爷吩咐自己背诵的,説是要牢记书中的三纲五常……

    进士科自卯时开始,到了酉时才结束,待走出有重兵把守,四周修筑了高严篱墙的贡院时,林子琛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天色忽然暗了,毫无预兆地飘落起春雪。

    虽説已逢春,可正月里的盛京却正值春寒料峭。

    林子琛再睁开眼时,先才眼里的疲倦已褪去,如往常一般鲜亮,更含了几多期许,不过一会儿功夫,春雪便落在了风华少年郎的鬓间与青袍之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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