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五,本称“端五节”,因避唐太宗生日(八月初五)之讳,改五为午,始称端午节。因端午节时各家均以佩菊兰花煮水沐浴,唐宋时人又称端午为浴兰节。

    离开府衙,丁浩先去街市上转了转,花了一文钱,要一街头玩耍的小童到柳婆婆家知会一声,约定了明日相见的时辰,便回到了客栈。

    次日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到街对面的小店吃了早餐,候了片刻,柳婆婆便从小店后门逛了进来,丁浩匆匆向她交待一番,便离开酒楼去街市上买些应节的礼物,再回客栈等着臊猪儿的马车,臊猪儿的马车到了,便结帐离开赶回丁家庄。

    柳婆婆在小酒楼吃了饭,又买了四张大饼,回到自己家里,掩好了房门便去院子一角的磨房敲了敲门。敲了半晌,“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头秃驴探出头来,锃亮的一颗大光头,如女子般清秀的一张面孔,赫然竟是那偷儿壁宿。

    “柳婆婆,起得真早啊。”壁宿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揉着眼睛道。

    柳婆婆笑骂道:“早个屁,老娘都出去逛了一圈儿啦。今儿端午,府衙已经放了大假,人都走空了,你还不出去转转,踩踩盘子?别倚仗自己身手好,不谨慎一些,小心失了手,你倒霉就算了,还要连累了婆婆我。”

    壁宿得意洋洋地道:“柳婆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壁宿的本事,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登堂入室,来去自如也。何况是这样的事,既要动手,可先预付一半酬劳了吧?这几日不得饮酒,勾动腹中酒虫,实在难受的很。”

    柳婆婆骂了两声,将大饼塞到他手里,又递过几文钱去,板着脸道:“只有这些,你这小子,越混越没出息,都做和尚打扮了,还要吃酒。”

    壁宿得了钱,眉开眼笑地道:“柳婆婆你这么说,可就不在行了。我原也不知扮和尚的好处,如今才晓得,扮做和尚人家戒心实是更小,不但窃取钱财方便,便是勾引妇人竟也容易的多。真是奇怪,那妇人怎么对小和尚如此得趣。”

    柳婆婆当头啐了他一口,哼道:“扮做和尚,也有一桩不好,那就是太过显眼,尤其是你这模样的和尚,天生一双桃花眼,哪里像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我知你素来伶俐,也不管你,你自小心些便是,切莫误了老娘的大事,事成之后,那一百贯钱自然如数给你。”

    壁宿咧嘴笑道:“壁宿自然信得过婆婆,那事主是谁呀,有什么要害的东西,竟生了泼天的胆子,要去府衙动手脚,想来也不是个良善人家?”

    柳婆婆瞪他一眼道:“行里的规矩你都忘了?只管拿钱做事,少来问三问四的。老娘年纪真是大了,出去转悠一圈,就觉有些乏了。这就回房歇息,你自本份些。”说完向自己房中走去。

    壁宿抻个懒腰,喃喃道:“若非欠着你柳婆婆人情,我还未必接这生意。你倒拿矫做样起来。”他掂了掂手中那几文钱,眯起眼看看高挂天空的一轮艳阳,自语道:“天色尚早,小和尚且去睡个回笼觉,待赚了这笔钱,远走高飞,去汴梁城那花花天地快活快活。”说完缩头回去,把房门一关,睡大头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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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浩回到丁府时已是午后时分,一进院子,便有人迎在那里,要他马上去见老爷。丁浩也不诧异,叫臊猪儿把东西都送回自己住处,便随那家丁往后宅去了。

    丁庭训对刘知府的官司一直甚为在意,可是丁家有行贿之嫌,现如今州府上下官吏都敬而远之,他想打听些消息都没有来路。丁家虽对外言称是丁家主动派出管事协助官府办案,但是在官府方面,却声称是因丁家账簿过于繁复混乱,令丁家派人协助理账。这就是丁浩需要走赵县尉门路的原因,否则官府方面不作主张,丁家是有涉案嫌疑的,哪有资格说去便去。

    丁浩执意要进入府衙清理账目,丁庭训就知道他是想从账簿上做手脚,可是他具体要使什么法子,丁庭训也无从猜度。这些天丁浩在府衙清理账册,只让臊猪儿带回些事情进展的简单消息,丁庭训听了如何能够安心,是以知道他今日回府,早早便吩咐门房,待他一到,便立刻招至后宅相见。

    丁浩连自己的家门都没进,便径直去了后宅。到了丁庭训住处,通报传见,丁浩进入房中,便见丁庭训正坐在椅上等他。十几日不见,丁庭训似乎更加苍老了,那原本总是威严地挺立着的脊梁,此刻已无法掩饰地佝偻起来。

    为丁家拼了一辈子,他才换来了今日的富贵和地位,房舍仍是那么雍容华贵,他身上那件福字圆领锦丝绣袍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口粮,可是裹在那袍子里的,却是一个发丝灰白、满面皱纹、神情憔悴的身体,他一生忙于奔波、忙于算计,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也拥有了许多常人无法拥有的财富,可是……他有过快乐吗?

    丁浩心生感慨,脚下动作却也不慢,上前便弯腰施礼。

    丁庭训见了他,下意识地挺起了腰杆儿,和声说道:“不必施礼,你且坐下回话。”

    丁浩暗自一笑,这一遭已不是当初让他一旁站着回话的时候了,看来丁庭训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丁浩毫不拘谨地在下首椅上坐了,丁庭训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丁浩,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雁九站在丁庭训背后,不疾不徐地给他捶着肩膀,轻轻瞟了丁浩一眼,又收敛了眼光。

    丁浩欠身道:“账册已经清理完了,只待浴兰节后,府衙胥吏重新查账,便可提审徐掌柜。”

    丁庭训千等万盼,只等来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说道:“不要与老夫打马虎眼。老夫是问你,此番一定能让我丁家置身事外,不受刘知府一案牵累么?”

    丁浩沉稳地道:“若无意外,当保无事。”

    丁庭训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道:“何为如无意外?”

    丁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之事无绝对之说,丁浩岂敢夸口一定保得丁家无事。只要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重大纰漏,那么,这一次丁家一定能转危为安。”

    丁庭训目光一闪,问道:“那么……猪头解库会怎样?徐穆尘会如何?”

    丁浩并不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叹息道:“老爷,刘知府一案,赵相公和当今皇弟都被惊动了,不叫他们拿点甚么回去,这事如何能够善了?”

    丁庭训心中一紧,捻着胡须沉吟半晌不作一语。丁浩微笑道:“老爷担心的事,丁浩心中明白。关于这一点,老爷不必担心,如果事情不出纰漏的话,那么是没有人能攀咬丁家的。”

    雁九听到这里,手下微微一顿,眼角余光攸地一亮,他飞快地瞟了丁浩一眼,才又不疾不徐地继续捶打起来。

    丁庭训知道儿子既然将大事托附给他,那么必然也会把丁家对徐穆尘的忌惮原因告诉他,丁浩一定是知道徐穆尘捏着丁家把柄的,他既这么说,想必是有相当的把握的。

    一念至此,丁庭训竟然有些心痒难搔,他是真想问问丁浩,到底使了什么法儿,能把此事做得圆满,既能为丁家割掉徐穆尘这个毒瘤,还不必担心被他攀咬。好胜心起,丁庭训仿佛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斗志,但他仔细琢磨了半晌,都想不出一个既能除掉徐穆尘、又能把丁家摘得干干净净的办法,不禁沮丧地叹了口气,说道:“少年可畏,老夫是真的老啦。”

    他黯然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丁浩一眼,说道:“你刚刚回来,回去歇息一下吧。如果有什么消息,要随时禀报老夫。”

    “是,”丁浩应声立起,微微一揖,举步就要退下。丁庭训一脸若无其事地表情,又道:“你做事用心,老夫很是满意。本来,你做了管事后,就该为你换一个住处,只是当时忙于广原之事的后续筹备,一时无暇顾及。如今芬芳院已经拾掇出一幢院子,向阳的房子,通风也好,周围环境更是幽雅。你娘沉疴已久,也需要个幽静的地方歇养,等你了了城里的事,就搬过去吧。你娘在膳房的差使,老夫也准备免了,月例照给,叫她安心将养身子。”

    说道这儿,丁庭训掩饰地笑了两声,又道:“你为丁家出力甚巨,这是你该得的奖赏,无须推辞了。”

    丁浩一呆,老狐狸又打甚么主意,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要走,还搬什么院子。再说,那芬芳院虽然不是丁家亲族居住的最后一重院子,却也是在后宅范围内,丁家何曾有过哪个管事有资格携家带眷的去后宅长住的?老头子这是在搞什么鬼?

    丁浩正欲婉辞,丁庭训已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往里间里走,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小九啊,你也退下吧,老夫身子乏了,要歇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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