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上那人,身材中等,灰眉灰脸,容貌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一副形容,放在人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因为他有双显眼的眸子,那对眼眸简直就是精光四射,教常人明亮了太多;那人上身白大褂,下身黑布裤,脚蹬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一脚斜踏在一块突起上,负手而立,整个人渊渟岳峙,宗师气度显露无疑。

    此人正是薛向的国术授业恩师顾长刀,原**敢死队军官,淮海战役后,作了薛安远的警卫,浩劫前,被薛安远弄到三十九军特战大队担任技击教官。

    顾长刀为人刻板,性格颇似康桐,有些沉默寡言,方才也就是批驳薛向用功不勤,指摘搏斗中的缺失,才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其中也有久重逢的因素。毕竟这师徒二人一别就是六七年,垂髫童子都长成了昂藏青年,若非行动身形还是幼时的模子,顾长刀哪里还认得出他来。

    一餐午饭丰盛而又简约,四个大菜,一盆鲜汤,因着薛安远主张吃饭不说话,中午就敬了王副院长一杯酒,就都各自端碗盛饭,这番沉默就餐,倒是合了王副院长和一直哆嗦不停的瘸老三的心思,又有薛向这猛恶的吃相在前,气氛极好,倒是让一路面包、矿泉水的众人,吃得极是酣畅。

    只有柳莺儿似乎兴致不高,端着碗,小口抿饭,极少夹菜,待薛安远刚放下筷子。她立时也搁了碗,礼貌告辞后,就回房去了。薛向知道心上人为何这般。可这会儿薛安远在侧,顾长刀初逢,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午餐罢,瘸老三溜回了房间,王副院长似乎对这南国风情,极有兴致,薛向却是不能作陪。告个罪,便招呼勤务员开了车载了王副院长出去悠游,他则和顾长刀出了别墅,在山间闲逛、叙话。

    “老顾,你啥时候过来的,我一直以为你在三十九军呢,调岭南来了?”二人在一棵迎客松下,停了下来,此处凉风习习。视野开阔。正是赏景聊天的好去处。

    “嗯,听首长说可能要打仗了,我就过来了。”顾长刀极目远方。声音轻淡,薛向却是听出了他话语间藏不住的杀机。

    却说顾长刀只小薛安远十来岁,如今已经四十七八了。打鬼子的时候,年纪小,没赶上,打老美的时候,因着薛安远没赶上趟,他自然也没去成。一辈子净打内战了,如今烈士暮年。壮心尤烈,好容易有了参加对外族战争的最后机会,怎不叫他热血沸腾。

    “你亲自上场?”薛向大惊,顾长刀可是快五十的人了,纵算国术精湛,体力充沛,可扛枪冲击都得冒着枪林弹雨,不是说你会国术就能躲子弹的。

    似乎看出了薛向的担心,顾长刀挤出一丝笑容:“估计还是老本行,带一帮人穿插低后。”

    薛向听明白了,是特种作战,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小分队作战,对顾长刀这种国术高手来说,风险就低的多,又问:“康桐一伙儿,也是你在负责训练?”

    顾长刀点点头,没有答话。

    一对师徒是好酒友,确非好聊伴儿,说不上几句,就冷场了。亏得薛向早有准备,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两瓶二锅头,和一个包着烧鸡、花生米的油纸袋,两人就在松下坐了,对饮起来。这一饮,就饮到了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才相扶归去。

    次日一早,便有外事厅的工作人员亲自上门送通行证,并接人上船。原本薛安远就忙着整训部队,还是薛向到来,才仓促抽出一天时间作陪,这会儿,自然没功夫亲自送他入船,倒是顾长刀说是未曾去过一水之隔的对岸,想去见见资本zy的花花世界。一别经年,才和顾长刀相逢,薛向也想和这个授业恩师多聚几日,自无不允。

    车从羊城转道鹏城,再由鹏城坐船,两个多小时后,便上了岸,又过海关临检,因着有x华社的招牌,一路上都极为顺利。上午十二点的时候,就到了皇后大道327号,港岛x华分社就设在此处。

    接待薛向一行的是位军人,自称郝营长,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x华社的警卫人员都是岭南军区辖下派遣的。薛向此行本是私事儿,且还要干出私卖国家文物的脏活儿,自然不愿意和公家打交道,由郝营长这“自己人”接待却是正好。

    原来郝营长确是接道薛安远办公室的电话,可他到底只能负责接待指引工作,安排住宿就在能力之外了。于是,一行人就在郝营长的指引下挑了家叫盛业的三星酒店,安顿下来。

    众人安顿好后,薛向招呼王副院长和瘸老三在房间休息。他拿过港岛地图,请教了郝营长港岛有哪些著名医院,接着,就让柳莺儿在房间照看大宝,他则和顾长刀同去医院咨询手术事宜。至于郝营长还有公务,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事儿打这个,一准儿能叫着人,便告辞离去。

    先前一路行来都在车中,又忙着调理大宝,薛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七十年代末的香港。此番出了酒店,他和顾长刀叫了计程车,坐在车内,这才送目窗外,打量起这个时代的港岛街市来。

    要说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正是港岛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端的是百业兴胜,物阜民丰。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就是此时经济大环境最好的反映。熙熙攘攘的人群,花花绿绿的服饰,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地庞大车流,不只顾长刀看得迷瞪了眼睛,就是薛向的这开了眼界的后世来人,也给镇住了。

    前世。薛向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四九城,更不提来港岛了,可眼前的街市。分明是二十一世纪大陆的普通城市才有的发展水平,可见这会儿的港岛发展该是多么迅速。

    一路上,薛向不怎么说话,只顾着赏景,倒是顾长刀突然话多了起来,一会儿一句“狗r的资本zy真**”,一会儿又来句“那婆娘半边脯子都露在外边。算怎么回事儿”,听得前面开车的司机嗤嗤发笑。

    要说薛向前世在京大就有一个同舍的同学是岭南的,跟着学了不少粤语,恰好读书那阵儿,港岛电影正火爆,因着看得都是盗版碟,没有普通话配音,一来二去的,对粤语也算掌握了十直六七。因此。他才婉拒了郝营长给配备导游的提议。先前打车也是他出的头。

    却说这中年司机跑了几十年车,南来北往,各式方言极为精通。自然也通晓普通话。这会儿,薛向两人在车里用普通话一嘀咕,中年司机自然发现他俩的大陆客身份。又听顾长刀刀言辞迂腐。土腥气十足,中年司机忍不住才乐了。

    这中年司机乐完,猛地,又想起二人的身份,慌忙闭住了嘴巴,还转身用普通话说了句抱歉。要说这司机如此谦恭有礼。倒不是说这会儿的港岛人素质极高,也不是说大陆人到港享受特别优待。而是另有原因。

    原来这会儿,大陆人在港岛多被称作“大圈仔”,可这都是背地里称呼,当面却是极少称呼。先说这大圈仔的由来,无非是嘲讽大陆人抱着圈圈轮胎偷渡的狼狈模样。可当时这帮能偷渡、且敢偷渡的无不是胆大包天,心智刚毅之辈,偷渡之后,很快在港岛就结成了团伙,号作“大圈帮”,以团结义气,出手狠辣著称,一时之间,威风无俩,港岛人自然不敢当面拿“大圈仔”出来调侃。

    薛向二人不知究竟,便道无妨,又见这中年司机似乎极好说话,更兼待会儿要跑的医院极多,怕换车麻烦,更难得这是个会普通话的司机,于是就在车上商定了包车事宜。这司机见了薛向爽快掏出近百港币,心中欢喜,言语间也亲切起来,竟是化身导游,向二人介绍起当地的风物来。

    有了熟人引路,办事自然快捷,三个多小时就跑遍了地图上圈定的医院。之所以全跑了个遍,倒不是说没有医院能做大宝那手术,而是能做的医院极多,薛向在挑选最好的、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院,最后,选定了港岛最有名气的伊丽莎白医院。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薛向和顾长刀返回酒店,因着这中年司机极得二人满意,薛向干脆就摔出一沓钱把这司机连同车一道儿包了下来。

    因着大宝的病不能久拖,傍晚六点的时候,大宝就住进了伊丽莎白医院。薛向这边报了大陆游客的身份,又拿出x华分社开得通行证,不仅没受歧视,反而极得礼遇。院方回答说是明天就准备手术,又说手术成功率极高,就是康复治疗需要两到三年,最后,委婉告知手术费加康复治疗,一起下来恐怕得十来万港币。

    听到这儿,薛向就止住了医生的话头,拍出一万港币,招呼先做手术。那医生也不再罗嗦,看人家这痛快劲儿,怕也是不在乎钱的主儿,只是大陆人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么,那报上整天说那边吃不饱,穿不暖,岂不是胡说八道?

    薛向若是知道这会儿人家医生已经把自己当了大款,非得一头栽倒在地不可。

    今次赴港,薛向就带了一万元人民币,其余的两千都搁在家里,交给薛林开支日常家用。而这一万元人民币,在岭南外事厅,走了关系,也不过兑出两万五千多港币(港币也算作外汇储备,极难兑换,因此一比三的汇率就行不通了)。

    这住酒店,包车,再加上吃饭,七七八八就折腾出了小三千,这会儿又支出一万手术费,剩下的钱,可维持不了几天,当务之急,就该卖画了。

    ps:过渡章节,确实沉闷,我加快,来港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必须的,大家细想想就会明白了。这个情节明天就结束了,别急啊。另外,请投推荐票救命,不是我整天无病呻吟,实在是不要不行了,唯一的写作动力了,拜托了!本书题材太敏感,推荐就少得狠,拜托了,支持俺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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