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入大陆已经有日,陈、李二人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时下大陆体制内的权力运行模式,太知道蔡行天拥有何等样的力量了。

    不说别的,就拿此次二人赴蜀来说,从省城到地方,到处鲜花,掌声一片。

    如此威风,却连蔡行天的面儿都不曾见着,足见二人在堂堂蔡书记面前,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是以,在这投资协议行将签订的前夕,薛向危言耸听一番后,莫名其妙提溜出了蔡书记,实在是让二人不得不谨慎以待。

    一分多钟过去了,场中依旧寂寂,陈,李二人先是各自锁眉,尔后对视,后又摇头,这一系列意味深长的动作,倒好似在上演静默大片。

    “咳咳,薛专员,知道你好脑子,可咱们就不成了,你这两个故事说得实在是太过天马行空,我和陈董实在是跟不上你的转速,有什么内含隐喻,我看你还是直说了吧。”

    李老板虽未窥出薛向话里真意,可多年打滚商场练就的敏锐感知,还是让他意识到事情恐怕在向着极度不好的方向在发展,一念至此,对薛向说话的口气,自然就好了不少,商人嘛,最不缺的就是厚脸皮。

    “难道二位真就一点没察觉到此事的不对头来?”说着,薛老三将烟蒂按进了烟灰缸,“苏轼故居,银山大佛,先不论这两座闻名华夏的蜀中标的建筑物,到底价值几何。单说无偿租借百年,二位就没觉得事有蹊跷么?”

    陈老板道:“什么蹊跷,薛专员不要危言耸听,说的是无偿租借,可实际上苏子故居也好,银山大佛也罢,到底都还在蜀中,我们又搬不走,政府的行政权力照样能作用其上,我和李老板难不成还能在当地搞独立王国不成?”

    “再者说。这苏子故居。银山大佛放置贵政府手中,说难听些,不过是荒野穷宅,无用石雕。而到了我等手中。却能变废为宝。发挥出巨大的经济效用,你们省委政研室的经济专家不是研判过么,若将苏子故居。银山大佛交与我等运作,海外游人毕集,带动两地服务业发展,将对两地的就业和经济,起到无与伦比的推动作用,也算是两便,既然彼此都受益,这不是最佳的商业合作典范么,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么?”

    “商业合作?两便?笑话!”薛老三哂笑道:“听着是这么回事儿,可陈老板你考虑过,你的合作对象是谁么?你是在和一地的政府合作,且该政府还开出了让人瞠目结舌,几乎称得上丧权辱国的条件!就算你敢陈老板自比英吉利,还是美利坚,我堂堂共和国也不是昔日腐朽满清,试想这等条约有存在的可能性么?”

    “说穿了,你和李老板不过是区区一介商人,地方政府看重的也不过是旅游对当地经济的拉动,说句难听的话,你别介意,若将梅山、银山两地政府比作狮子,你和李老板不过是小小兔子,如今不过是狮子用得上兔子,才不惜自辱罢了!若真等兔子的价值发挥完毕,狮子会不会秋后算帐,还用得着我说么?”

    “回到郑伯克段的故事,二位现在难道不觉得自己就是那共叔段么,梅山、银山这郑伯,不过是忍辱含垢,等待时机罢了,若真等二位将旅游线路打通,将两地的名声宣扬海外,嘿嘿,那时,就是秋后算帐之时,请别跟我提什么法律条文,就像我当初跟你说的,甚至不用太大的官儿出面,就是区区一位风景区派出所所长,就能逼得二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乖乖服软。”

    “当然,二位会说我这全是臆测,乃是无中生有,这就是为何我要说第二个故事的原因,蔡书记什么人物,血雨腥风都没压垮的老g命家,会屈服在二位的港币,美元之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梅山、银山方便,敢把此种条约摆上蔡书记的案头,一定做好了万全之策。”

    “话到这个地步,这万全之策相信不用我细说,二位也必然猜到了,不错,无非就是我说的那般,先砸出天大馅饼,引二位入场,待局面打开后,梅山,银山再想如何让二位自动放弃条约,还用得着费脑子么,要说,这些话本不该我说,毕竟从小了说,是拆梅山和银山的台面,往大了说,是给省委脸上泼脏水,可谁叫我是德江的官儿呢,为了德江五百万百姓,狭隘一把又如何,顺带着,我也就不得不拉二位这出尔反尔的商贾一把了。”

    薛老三这番话极长,信息量无比丰富,更兼透露出的惊天险恶,直直将陈,李二位老板惊傻了,便连薛老三在收尾时的透出的尖锐讽刺,也不曾叫二人露出半点厌容。

    见二人不言语,薛老三又拣起桌上的万宝路,给自己点燃一支,喷一口烟,喟叹道:“照我看,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有法度,哪能好处全被一家占尽,二位自觉梅山,银山在我德江的逼迫下,慌不择路,扔出了天大的馅饼,又怎会想到,人家不过是卖个破绽引你等入笼呢?”

    “二位是生意人,照过去说,就是一手算盘,一手秤盘,这秤盘最要紧的就是平衡,二位不觉今次吞下的利润,都要让这秤盘称不起,算盘划拉不过来了么,此种生意,二位还敢做,我除了说声佩服,还能说什么呢?”

    李老板很想抓了茶几上的茶杯,砸在薛向那张不断喷着犹如毒液的风凉话的嘴巴上,可理智却不断再告诉他,这家伙似乎又戳中自己的心窝了。

    而陈老板则听得大汗淋漓,踉跄几步,小腿碰着了沙发,一屁股跌坐在了沙发上。

    他很想大喊:“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堂堂一级政府,白纸黑字立下的文件,如何能不遵守,还有没有契约精神?”

    可血淋淋的现实却在告诉他,在这个刚刚开放的市场,连合同法都没确准的国家,谈契约精神是奢侈的,更何况,他更清楚自己面对是何等样的强势政府,薛向说的那种一个派出所所长就撩翻自己的可能性,实在是无限大。

    再加上,薛向分析了蜀中最高领导人的生平,秉性,这种可能性则几乎由无限大,发展到确准无疑的程度。

    因为,银山,梅山要说服一位老g命出身的书记,接受如此条件,除了告知自己伏有后手,行得是韬晦之计谋,似乎再无别的可能。

    陈、李二位老板越想越觉薛向所言有理,即便退一万步想,梅山,银山并没存此龌龊心思,可现在没这心思,不保证以后永远没这心思,只要公司进了人家的地头,就是人家碗里的蔡,人家何时起心思不可?

    更何况,若按如此条件,他二人即便被梅山、银山坑了,只怕也是暗暗叫好者多,谁让二人这块馅饼吞得实在是太肥了呢,羡慕嫉妒恨者必众。

    越想越心凉,陈老板心头募地浮起自家老爷子身前的遗训来,“谈判谈判,有得谈,才有得判,若是对手开出的条件已经超出判断的可能了,此事也就没必要谈了,除诈无他。”

    于今想来,老爷子这话是何其有道理,梅山,银山那是开条件么,那简直是拿金疙瘩在砸啊,利益弊人心,只看见惊天利益,却忘了这背后重重风险啊!

    一念至此,陈老板额头的汗液又细密了几分。

    要说,薛老三如今的大脑,真就快赶上计算机了,灵敏无比。

    彼时,在李二门前的吉普车中,徐吉利不过喟叹了一句“蔡书记是出了名儿的好面儿,怎会答应如此荒唐的条件”,便激发了薛老三的灵感。

    由于下蜀中前,戚如生提前替他准备了蜀中省内大员的资料,这位蜀中之主的资料,自然少不了。

    徐吉利如此提醒一句,薛老三脑子里就闪现出蔡行天的资料,一番回忆,心中立时茅塞顿开。

    试想,一位有着如此经历的老g命,一位反抗了一辈子侵略、压迫的老战士,一位面对刺刀、大炮都不会屈服的汉子,如何会对两个商人低下头颅。

    唯一的解释,则必然是银山,梅山方便备下的后手,说服了蔡书记。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梅山,银山有何手段,自然不如何难猜,无非是引狼入室,再关门打狼。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薛老三猜错了梅山,银山的手段,只须将自己的猜测渗透给陈,李二位老板,也尽够了。

    有如此大恐怖在前,两位老板除非胆子生了毛,否则决计得回心转意。

    果然,薛老三此番剖析到来,二位老板虽然未必相信梅山、银山会如此阴险,可到底存着这个可能,且这个可能还是无限大。

    生死由人的生意,便是傻子也不会再做。

    立时,二人心里坚实无比的防线,被薛老三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击得溃散了个干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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