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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轻月第二天就在闫思弦的陪同下到市局自首了,之后,根据规定,她的案子被移交给了经侦科。

    闫思弦在市局忙碌了一整天,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天虽然黑了,但因为到处都是积雪,反射着城市里的霓虹灯光,也比平时的夜里要亮堂许多。

    吴端还没睡。在打游戏。

    闫思弦看了看表,催促道:“不早了。”

    “嗯。”吴端正在团战,没工夫搭理他。

    闫思弦只好先去把吴端留的饭热了,胡乱吃了几口,吃完又来书房催道:“别玩了,赶紧休息。”

    “哎——”吴端长长叹了口气。“不爽,好不容易有个案子,最后还不了了之。怎么就……感觉这案子办了跟没办一样。”

    “我倒觉得没什么遗憾,自首终归是个好结果。”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吴端郁闷地退出游戏,“睡觉睡觉。”

    说完他便起身往书房门口走。

    跟站在门口的闫思弦擦肩而过后,吴端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闫思弦的脸。

    “我又帅了?”闫思弦挑挑眉。

    “你不对劲儿。”

    闫思弦:???

    “你今天是黑着脸回来的,怎么了?”

    “不是吧,这你也能看出来?”

    吴端耸耸肩,“可能相处时间久了,能感觉到吧。”

    吴端重新回到书房,坐在电脑前,并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来聊聊?”

    “行吧,聊个五块钱的。”闫思弦依着他的招呼坐了下来,“我得先问你个事儿。”

    “你说。”

    “经侦那个科长,温以诚,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他啊……”吴端撇了撇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俩的事儿,我以为你知道。”

    “呦,能让你这么评价的人可不多。”闫思弦反倒乐了,“你俩的爱恨情仇我还真不清楚,只知道他给你当过一段时间副支队长,让一支队的破案率创了历史最低。”

    “别提了,没被他坑死算我命大……对了,他怎么招惹你了?”

    闫思弦冷笑一声道:“查我们家的时候他就格外严苛,亲自带着手底下人把闫氏的账目筛了不下三遍,除了给北极星提供资金,还查出来我家各种合理避税的操作,幸亏我爸向来小心,那些避税手段并不违法,顶多打打擦边球。

    他想拿这些事儿做文章也就罢了,勉强能归到认真的那一类里,可今天轻月去自首的时候,他明显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怎么个故意法儿?”

    “你说,劝一个人自首容易吗?对来自首的嫌疑人,态度一定要好——虽然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但大家不是心照不宣的吗?这么做其实是对自首的一种变相鼓励,没错吧?”

    “没错。”吴端道。

    “那个温以诚倒好。本来轻月就紧张害怕,温以诚偏还全程黑脸,各种跟我唱反调。我说轻月这种情况,可以申请调查期间不予收监,他偏说案子已经转到他们经侦科,都由他们说了算,他不会提供这种方便。还跟我阴阳怪气,说什么不是谁都能有我爸那种待遇。

    我说有自首情节,判刑的时候法院会酌情考虑从轻或者减轻,他偏说是不是自首还有待商榷,还反咬一口,说我做为负责案件的刑警,在查到犯罪情节后不上报,刻意给嫌疑人留出自首的机会,是玩忽职守……我勒个……”

    闫思弦咬牙忍了忍,没爆粗口。

    对闫思弦的描述,吴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比较好奇,闫思弦可不像个会吃亏的主儿,有火肯定当场就发了,这次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跑回家告状来了?

    有点意思。

    见闫思弦垂着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吴端拍了拍他的肩膀,讲述道:“要说过节,还要从他横杀出来抢支队长这个位置说起。可能温以诚觉得人定胜天吧。”

    “言下之意你就是天?”闫思弦故意调侃吴端道:“这就有点臭不要脸了啊。”

    “我不是,可赵局是啊,至少在市局,他对人事调整有着绝对的发言权,而且他的意思可以直接影响市委的决定。”

    “那倒是。”闫思弦点头,示意吴端说下去。

    “赵局一直有意锻炼我,他是拿我当接班人培养的,这一点,他跟我明示或暗示很多次了。甚至,原先的支队长被平调到禁毒支队,也是赵局一手安排的,就是为了帮我铺路。

    当然了,表面上赵局还要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样子,竞争上岗什么的。没想到,温以诚却当真了。

    当年支队长的位置空出来以后,温以诚没少找门路,他原本在市委就有些关系,这事儿让赵局挺恼火的。

    虽然温以诚给我升支队长的事儿造成了一些波折,不过结果你也知道,他没争过我——确切地说,是没争过赵局。

    尘埃落定以后,原本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可惜……哎!”

    吴端捏了捏鼻梁,想起那段往事,他心情颇为复杂。

    “那会儿我资历很浅,算是特别破格才升了支队长,难免有人嚼舌根,不能服众。面对温以诚,我是有点心虚的。

    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也的确想要缓和同事之间的关系,就跟温以诚深聊了一次。我希望他能来当副支队长。

    要不说年少无知呢,那会儿是真抱着学习的心态,以为所有的前辈都是好人,我甚至跟他说,他只是名义上的副支队长,其实他可以行使正职的权利,我愿意给他打下手。”

    闫思弦“啧”了一声,“要不说你傻白甜呢,明摆着给自个儿挖坑啊。”

    吴端耸耸肩,“没办法,习惯了人微言轻,老想着跟同事搞好关系,后来才想明白,想要服众还得凭本事,说白了就是凭破案率,把心思都用在破案上,少想那些没用的,才是正道。”

    “后来呢?”闫思弦问道:“他给你当副手的时候,肯定闹得鸡飞狗跳吧?”

    “何止,我差点就在阴沟里翻船了。

    一支队被他搞得乌烟瘴气,那可真是……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天就过去了。能夸张到什么程度?他做了小半年副支队长,愣是一次外勤都没出过,你能想象吗?”

    闫思弦拍了几下手,表示涨姿势了。

    “不患贫,患不均。温以诚偷懒,别人心里自然会有想法,大家都是吃公粮,凭什么他可以混日子,而我就得出生入死?

    很快,队伍里的几根老油条也开始偷懒。他们原本就对我有意见,有了温以诚带头,自然有恃无恐,成天也赖在办公室里。

    偷懒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原本想要好好干的刑警心里就更不平衡了,最后甚至形成了大家相互比懒的氛围,事情完全失控了。

    那半年里,不知道多少原本能破的凶案,因为延误时机,最后成了悬案。

    这是最让我不能原谅的事。我现在每次回想起来,只恨自己当时不够果断,没能第一时间把纪律抓上去。”

    “被副支架空权利,你这个支队长也真够可怜的。那后来你怎么处理的?”

    “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只能整肃纪律,我是硬着头皮把温以诚和几个老油条扫地出门的,反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

    “赵局没帮你?”闫思弦问道。

    “温以诚在市委多少还有点关系,赵局……他有他的难处。”

    “啧啧,你倒是温良恭俭。”

    “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僵就闹僵了,大不了支队长不当了,继续当回我的小组长,跟现在的小赖似的,不也挺好。

    赵局不一样,他坐在那个位置,总要考虑维护同僚之间的关系。我应该理解他,毕竟这些年他给了我很多无形的支持,我才能把一支队带好。”

    “好,理解。”闫思弦表态道:“以后不拿赵局说事儿了。”

    吴端用目光表达了谢意,并继续道:“你也看见结果了,我把温以诚踢出一支队,赵局就把他安排到经侦科去当副科长了,之后又从副科长升到科长。”

    闫思弦耸肩表示他不予评价。

    吴端感慨道:“最可惜的其实是那几根老油条,上头没关系,出了事儿首当其冲被拿来开刀。退得很不光彩,被同事们诟病,而且,退休金一人少了将近两千块。”

    “所以说啊,”闫思弦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动辄拿资历说事儿,居功自傲。”

    “是啊,这件事之后,我一直引以为戒。”

    “共勉共勉。”闫思弦思索片刻,突然笑了,“诶你别说,我真没想到,你也有快刀斩乱麻的时候。总觉得你不是能拿同僚开刀的人。”

    “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吧。不过我得感谢貂儿,她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哦?”

    “貂儿比我晚几年到市局,她来的时候,我刚升支队长,可能是出于同是新人的惺惺相惜吧,我挺愿意让她一起出外勤的,也希望她能有机会多参与尸检工作——她那会儿是助理法医,还没有独立尸检的资格。

    因为和我的相互照应,貂儿很快就跟一支队的人熟络起来了。麻烦也就来了。

    温以诚开始追她。

    貂儿各方面条件不差,人长得耐看,又落落大方,温以诚追她,正常,局里喜欢貂儿的人,没有一打也有半打吧。可是温以诚的手段实在下作,那不是追,压根就是职场性骚扰。

    你知道他干过啥事?以跟进案情的名义,把貂儿叫小会议室里直接就动手动脚。”

    “握草,咱们局还有这种人?!”闫思弦表示长见识了。

    “你没跟温以诚打过交道,自然没听说过,就在他去经侦科以后,经侦科接连有年轻女警要求转岗,这中间的猫腻,都快被编成顺口溜了。什么铁打的科长,流水的女警……

    总之吧,我就是在得知他骚扰貂儿以后,下定了决心收拾他。

    说起来,真得感谢制度,制度给了支队长充分的权利,可以直接把副支踢出队外……”

    闫思弦无奈道:“你每次强调这一点,我总觉得是跟我下马威。”

    吴端噗嗤一声乐了,“实话啊。”

    “那吴队你可千万高抬贵手,有事好商量,实在不行你就罚我款……”

    “少炫富。”

    吴端作势要踹闫思弦,闫思弦夸张地躲闪着。

    一边躲一边道:“不过我还有个想法。我觉得赵局是在考验你,要是你无法下定决心整肃队伍,赵局会放弃你。”

    “这么恐怖吗?”

    “不算恐怖吧,他就是再看好你,也得考虑培养成本。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的,没有就是没有,比如大刀阔斧重头开始的魄力,你本身要是没有这种魄力,烂泥扶不上墙,即便他硬帮着你度过这个难关,还会有下一个你总会被打败。如果是这样,赵局自然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他可真给你出了个难题啊。都是前辈,想要反击绝非易事,失败的成本太大,万一失败,很可能以后都没法在一支队混了。

    赵局就是想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承受这些压力,究竟能不能承担严重后果。”闫思弦拍拍吴端的肩膀道:“感谢当时的自己吧,通过考验了。”

    吴端却皱眉道:“但愿这样的考验以后能少点吧,要是那半年里能好好干刑侦,别把心思花在跟人勾心斗角上,多好啊。

    太对不起那些死者家属了。”

    闫思弦的手又搭上了吴端的肩膀,“以后万一再有这种事,你可以交给我。”

    “你?”

    闫思弦挑挑眉,“秋后算账先走一波,等着听温以诚的消息吧。”

    “不是,咱们跟他互不招惹挺好的,我不想再……”

    “可这次轻月的案子,他惹到我了。”闫思弦道:“你别操心了,瞧好吧,温以诚快完蛋了……哦,对了,貂儿明儿想来看你。”

    “好啊,笑笑来吗?我挺想知道那个后续……就是她遇到的那个网骗。”

    “笑笑恐怕没空,她被抽调到一个打击网络诈骗的专案组去了,最近至少半个月见不着了。”

    “好可惜。”吴端有点失望。

    “睡觉吧,太晚了,明天貂儿会带一些近期的案子过来,你可以跟我一起在家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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