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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篱巷,某出租屋门口。

    吴端正在接电话。

    “画像出来了吗?……好好好,发我吧,我们看一下,还有就是……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画像的过程中熊思超有没有什么反常……没有?您这边一点都没看出来?……好的,明白了,多谢多谢,您的经验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挂了电话,吴端的微信收到一张画像,闫思弦凑上来看,并问道:“熊思超没撒谎?”

    “画像那边反馈的情况是没看出撒谎迹象,另外,还有图侦方面给出的反馈。”

    “什么反馈?”

    “调取了医院监控,监控拍到林岚的确曾将一个疑似钥匙的东西交给一名男子,这名男子的体型特征和林岚的描述几乎一致,另外,监控拍到了这名男子的脸,他的确戴着口罩,不过,仅从眼睛和发际线特征,图侦方面认为监控中出现的和画像中的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找熊思超买药的,和找林岚拿钥匙的,是同一个人?”

    “没错。”

    两人进入出租屋——正是林岚租下的屋子。

    和所有自建房出租屋一样,屋内逼仄阴暗,有股说不上该怎么形容的怪味。

    房东是个40多岁的妇女,和围观的闲散租户一起,看着警方出出进进。

    有大胆的房客对那房东道:“于姐!死人啦!也不给我们便宜点?”

    被唤作于姐的房东穿着睡衣,看起来睡眼惺忪,一听这话却立即瞪圆了眼睛,双手叉腰骂道:“便宜你奶奶个腿儿!谁说死人了?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死人了?

    没看见就给老娘悄悄的,再多话收拾铺盖滚蛋!”

    眼见房东拿出包租婆的架势,先前提议让于姐优惠房租的人虽然挨了骂,却也并不恼,和众人一起哄堂大笑。

    吴端蹲下身,开始检查屋内的痕迹,闫思弦则站在屋门口,指着左右两边的屋子道:“谁住这两间?”

    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磨磨蹭蹭地站了出来。

    闫思弦问那妇女道:“8月19日,也就是三天前,您在家里吗?”

    那妇女道:“上午你们的人就问过我了,不在家,我白天都不在的,跟老公一块出去摆摊卖鸡蛋灌饼……”

    见闫思弦面露疑惑,妇女又道:“嗨,今天情况不一样吗,好巧不巧的娃娃昨天烫着了……”

    妇女撩开孩子衣服背后,只见那鼻涕拉碴的小孩后背处裹着可能是烫伤药的东西,小小的身体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

    “怎么烫到后背的?”闫思弦问道。

    女人低头不语,一旁有邻居道:“还不是他男人又动手了?昨儿晚上,叫得凶着嘞,当然烫后背了,不然烫脸啊?那不都叫人看见了吗?”

    说话的是另一名妇女,讲述起与家庭暴力相关的事,竟带着几分眉飞色舞。

    孩子的母亲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接过话头继续道:“反正小孩不小心烫着了,我早上带她去诊所,今天才没出摊的,之前都不在。”

    “那晚上你们收摊以后呢?”

    “收摊……怎么着也得两三点了,我们晚上还要去夜市呢,不信你问他们啊……”女人指着围观的邻居们。

    这次,又是那个指明她家存在家庭暴力的女邻居率先点头。

    看来真问不出什么了。

    闫思弦的目光又落在了了另一侧邻居的屋门上,他问房东道:“这儿有人住吗?”

    “有的,”房东道:“一对小年轻,不过……没怎么见过他俩。”

    “人不在?”

    闫思弦走到走廊方向的窗前,躬身朝着屋里张望。

    里面拉了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看不到,却可以闻到。

    对从警人员来说,这味道一点也不陌生。

    吴端推了一下房门道:“这是从里面锁上的吧?我看你这儿的房子,从外面锁上的屋子都挂着锁头呢,这个没挂锁头。”

    房东皱眉想了想,道:“是了是了,应该是从里面锁上的。”

    闫思弦已开始撞门,一边撞一边大喊道:“开门!里面的人开门!”

    围观者被他吓了一跳,像是某种受了刺激的单细胞生物,骤然退开,“包围圈”瞬间松快了不少。

    闫思弦根本不顾周围众人的反应,已经开始激烈地踹门。

    隔壁的吴端听到动静,也出来看情况。

    他走出门时,闫思弦恰好将门踹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两人用眼神沟通着。

    吴端:味儿这么大,吸毒还是制毒?

    闫思弦:这破地方不具备制毒条件,吸毒,不过是老油条了,吸得够狠。

    闫思弦率先进入房间。

    屋里光线很暗,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光线开了门,突然涌进屋的光线唤醒了其中一个。

    吴端看到一条消瘦得分不清男女的胳膊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傻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

    女人一笑,露出一口黑牙。

    因为瘦,她颧骨很高,眼睛很大。

    从骨相来看,这应该是个颇有灵气的女孩。

    可惜已被毒品折磨得没了人样。

    闫思弦走近两步,看到床头柜上有一截燃得只剩下约莫一公分的蜡烛头,蜡流了一小片,还滴在地上几滴,旁边有一只勺,勺子上有一些可疑的灰黑色痕迹,勺子旁是一只注射器。

    床上傻笑的女孩已经直起了身,使得众人能够看到,她上身穿了件脏兮兮的T恤,内衣背后的口子没扣,一条肩带耷拉在手臂胖,下半身却是全裸的。

    她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往闫思弦身前爬。

    “我们没钱交房租,这月真的没钱交房租……你是来收租的?房东叫你来的?……你睡我吧,好不好?睡几次都行……咯咯咯……”

    闫思弦厌恶地一把将她推回床上。

    吴端不想这衣衫不整的女孩被人围观,他找房东要了只水桶,在一楼院子里的公共水池里接了一桶水,上楼进屋,将门重新从里面关上。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脏净了,吴端随手将桌上一只泡面碗里已经发霉的泡面汤水往地上一泼,用那泡面碗舀了大半碗水,照女孩的脸就泼了过去。

    哗啦——哗啦——

    连泼了三次,女孩终于清醒了点。

    人一有了意识,便缩在床角,抖成一团。

    她似乎觉得吴端和闫思弦不是什么善茬,所以连句话也不敢说了,只偷偷地伸脚去踢床上的男人。

    男人也一样消瘦,瘦得身上的皮都松弛着,肋骨根根分明。

    这使得他胸前纹着的那只龙也打了褶子,毫无威风之感,倒像一条病虫。

    刚刚吴端拿水泼那女孩时,男人也被殃及,那双瞪得老圆的死鱼眼翻了翻,似是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般,喘了两口气,口里不知在哼哼些什么。

    他的牙已经掉光了,两片薄薄的嘴唇包着萎缩发黑的牙床,像个老太太。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索床头柜上的东西,这时吴端才听清了,他口中叨念的是:“给我……给我……给我点……”

    还真让他摸着了注射器。

    他已然已经神志不清,也顾不得那注射器里还有没有东西,只管胡乱地往自己身上戳去。

    吴端和闫思弦这才注意到,两人身上有无数因为不规范注射而留下的紫青色。

    臂弯腿弯处有梆硬的结节,针头已经扎不进去了。

    眼看男人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戳,吴端小心地夺过了他手中的注射器——这过程比跟歹徒搏斗更加令人心惊胆战,有不少吸毒人员,尤其重度吸毒人员,因为混用注射器而染上艾滋病。

    万一被那注射器划破了皮,兴许一辈子就毁了。

    看着吴端的动作,闫思弦简直胆战心惊。

    他拦了一把吴端道:“算了,我看他这样子,能不能活过这一个月都不一定。”

    “真戳到气管动脉什么的,就完了。”吴端道,手上并不停。

    闫思弦只好抓着那男人手腕。好在对方虚弱得厉害,毫无反抗的余地。

    夺走了注射器,两人又往男人脸上身上泼了些水,可这男人毒瘾太重,似乎怎么都醒不过来,只是一个劲儿叨念这“要要要”,两只枯瘦的手在眼前乱抓。

    在他挪腾的空挡,吴端看到一直潮虫自他身下爬了出来。

    那虫子不大,有很多足,爬得很快,呲溜一下便钻到了床底。

    “握草!”

    吴端暗自退了一小步。

    死人生虫他已见怪不怪,活人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吴端和闫思弦只好又将目光放在女孩身上。

    女孩并不知道羞耻,任由自己衣衫不整,吴端捏起床上的一条也不知是毯子还是床单的东西,给她遮了一下。

    吴端问道:“能说话吗?”

    女孩点了下头,下意识地还用脚去蹬已经没有意识的男人,以寻求保护。

    见没反应,她干脆整个人扑将过去,口中道:“你醒醒,醒醒……”

    “他活不了两天了。”吴端道。

    女孩浑身发抖,抖得触电一般。

    不好!

    吴端和闫思弦都知道,女孩的毒瘾要犯。

    此刻也没别的办法,吴端只能又舀了水去泼她。

    眼见泼水也没用了,女孩再再次向两人爬去,口中重复叨念着:“给我点吧……给点吧……”

    水泼到最后,吴端也知道没用了,想跟这俩人打听情况怕是没戏。

    吴端看到床上有一只手机,是那种只能接打电话卖二手机都没人要的手机。

    通讯记录是空的,倒是有几条短信,引起了吴端的注意。

    发送内容只有几个字,最近的一条便是:招三个人。

    这人数并不一定,有时候三个,有时候两个,还有四个的时候。

    下方的回复一律是个不算具体的时间。

    上午,下午,或者晚上。

    吴端和闫思弦都注意到,在8月19日中午,这部手机发出去了一条短信,收到的回复是晚上。

    “黑话?”闫思弦问道。

    吴端解释道:“应该是吸毒人员和上家要货的时候用的黑话。看着像招聘信息,招几个人的意思应该就是买几份毒品。

    到了最底层的毒品售卖,往往是按份儿来的,不按重量。

    对方的回复应该就是送货时间了。”

    “那也就是说,8月19日晚上有人来给这两个毒鬼送过货。”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有没有可能那个来送货的人见过进入隔壁房间的人呢?

    闫思弦道:“看来咱们这次手伸得有点长啊。”

    吴端道:“我先给禁毒支队通个气吧,万一人家那边在部署什么大行动,别被咱们打草惊蛇了。”

    ……

    这沟通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可以说非常艰涩了,禁毒方面听说吴端这边不过抓一条小鱼,却有可能扯出两个重度吸毒人员。

    功劳没有,送人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之类的麻烦事儿倒不少。

    这种情况下,跟吴端平级的禁毒支队长自然想要推三阻四,最后吴端抬出了赵局,对方才勉强答应派人来善后。

    在一旁听吴端打电话的闫思弦也皱起了眉,并道:“这禁毒支队长谁啊?这么嚣张?”

    “嗨,别管了,干了一辈子禁毒,见过自己做卧底的战友被贩毒组织强制注射毒品,最后死在戒毒所里,大伙都知道,他就那脾气,一听说主动吸毒的人,就来气。”

    “好吧。”闫思弦将手机递给吴端,“我刚把短信发出去,对方回复倒是很快,还是晚上,看来是晚上要来送货。”

    闫思弦看了下手表,“晚上可是说来就来,咱们还有很多事呢,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撤人,遣散围观的闲人,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免得送货的来了看出什么异常。”

    ……

    夜色渐暗。

    刑警们假装撤走后,围观人群便也渐渐散了。

    吴端和闫思弦就潜伏在两个吸毒人员的屋子里,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眼看天就要黑透了,吴端问道:“你说这人还来不来啊?”

    “急什么?夜黑风高才好办事,这不是天还没黑透呢吗?”

    果然,等到天都黑透了,两人的耳机里传来了声音。

    只听在对门院落监视的刑警道:“吴队,有个人进院了,看着偷偷摸摸的,你们注意。”

    “收到。”

    躲在屋里的两人同时绷紧了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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