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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端是自己进入闫思弦家的,用指纹。

    他进屋时,闫思弦还没睡,像个小学生一样端坐在沙发上。

    看到吴端,立马起身,讪笑道:“看,把你指纹留下是对的吧,是不是很方便……”

    他还想继续没话找话的,被吴端瞪了一眼,作罢。

    两人面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闫思弦揉了揉鼻子,“你问吧,我答。”

    吴端先是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一圈,才问道:“腿怎么样了?”

    闫思弦一愣,撩起一侧裤腿,只见小腿上缠着纱布。

    纱布不薄也不厚,看不出伤势究竟如何。闫思弦便道:“没事,一点小伤,几天就好。”

    “貂儿说可能伤着静脉了,缝针没有?”吴端又问。

    “真没事。”

    “行吧。”吴端这才开始说正题,“你可真有本事,高鸿杰那么大的官儿,愣让你欺负得孙子似的。”

    他说的反话,闫思弦听着,心里别提多得意了,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闫思弦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鸿杰肯定记住我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托关系给我穿小鞋,算了不想以后的事,你是跟杨子函合起伙给高鸿杰下套的吧?”

    “是。”闫思弦大方承认。

    吴端撇嘴,“我看杨子函对你有意思,你这么对人家,合适吗?”

    “她?哈哈,她不是对钱有意思吗?不是吧吴队你这么傻白甜……”

    吴端用一记眼刀终结了闫思弦继续打哈哈。

    “反正我答应杨子函家了,你得去跟她见面,另外……”

    吴端有点不好开口地咳了两声,“另外,事急从权,我答应下来,你会给她一笔钱。”

    闫思弦挑挑眉,“哦”了一声,问道:“给多少啊?”

    不像询问,倒像是商量。

    “我可没敢承诺具体金额,反正,这次救你,她也出了力,原本不该花钱,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跟你商量,其实也可以不给……”

    吴端越说越心虚,他没想到,自己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倒好像做错事的是他。

    闫思弦打断他道:“给!当然给!我可不喜欢欠她的人情。”

    或许是怕吴端心里有疙瘩,闫思弦又补了一句:“即便你没答应,她帮忙了,我也会给钱,有些人,能用钱划清界限,其实挺好。”

    杨子函的事就此翻篇,吴端又问道:“那你跟政府的合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按合同办,我刚给高鸿杰去过电话,他不打算违约,你带人抓捕询问他的事,也一笔勾销。

    总之,前事不提,继续合作。”

    “脸都撕破了,还合作呢?”

    “撕破脸算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利可图就行,谁跟钱有仇啊?

    我还要感谢你,没真的毁了高鸿杰,想再找个像他那样手握实权又肯跟我合作的人,可就难了。”

    吴端不得不承认,他没有为难高鸿杰,的确有为闫思弦考虑的成分。

    他怕高鸿杰被逼急了鱼死网破,真要那样,闫思弦也脱不了关系。

    不过,吴端心里终究有些别扭,不知这事做得是否正确。

    闫思弦摊手无奈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吴端:“我已经知道了。”

    “你会鄙视我吗?”

    “会。”

    天就这么被吴端聊死了。

    憋了半天,闫思弦不甘心地追问:“真的?”

    吴端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你的手段不对,可是……我又希望你能达到目的。

    那个行业需要一些有标准有担当的企业来领头,不能再烂下去了。

    你能做到吗?”

    “你希望我做到什么程度?”

    “至少……不能像那个长天药业似的……”

    闫思弦伸出双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亲自来拷我吧。”

    吴端瞪他一眼,“说得轻巧,我打不过你,世界冠军。”

    闫思弦知道吴端心中恼火,被嘲讽了,也不还嘴,还贱兮兮道:“那我让你一手一脚啊。”

    吴端:“滚!”

    吴端本以为自己怒火中烧,来的路上便已经想好,要如何劈头盖脸将闫思弦一顿臭骂,偏偏见了面又没那么大火气了。

    这让闫思弦也很意外,毕竟,他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两人沉默片刻,闫思弦继续没话找话。

    “那个……你喝水吗?”

    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吴端。

    吴端接过,放在茶几上,并不喝。

    闫思弦重新拿过矿泉水,拧开瓶盖,继续试探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知道。”吴端摆摆手,不想再看闫思弦小心翼翼,“可你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你今天违规一点,明天又越线一下,你觉得没人知道,那是因为时候未到。

    你看那些出事的,哪个不是墙倒众人推,真到了情况不好的时候,这些旧账会一笔笔被翻出来。

    我不是个干大事的人,不懂你们的规则,但因果循环的道理我还知道一点。”

    闫思弦头一次语塞,吴端很少如此严肃地跟他探讨道理。

    准确来说,自他成年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跟他探讨过道理了。这让闫思弦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着头,又恢复了一开始做错事小学生的形象。

    “别跟我装可怜啊。”吴端道。

    闫思弦也不争辩,只问道:“所以你直播的时候,从不讲脏话,从不探讨任何敏感事件。”

    “对,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留下把柄。”

    “知道了。”

    “行吧,我还有个问题,”吴端道:“那两个人抓你,单单只为了让你的公司违约?”

    “一开始是想要我的命,地下车库的情况,你应该看了,李铁急眼了,连自己的同伴都往死里撞。”

    “但后来李铁没对你动手。”

    “他本来就是陈兆荣花钱雇的人,陈兆荣能用钱买通他,我当然也可以。

    我给他出了个两头通吃的主意,从陈兆荣那儿赚一份钱,再从我这儿赚一份钱,不是挺好吗。”

    吴端长长松了一口气,“早知道我就不该管你,等着你自己回来多好。”

    “不不不,我能获救,全靠吴队你的英明神武,我自己顶多有一点点小聪明,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闫思弦开启拍马屁模式。

    吴端恶寒,一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道:“趁你的马屁还没拍到马蹄子上,赶紧打住。”

    闫思弦见好就收,看吴端真的消了气,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关于唐宏旗的死,你有什么想法?”

    吴端简要描述了这两天了解到的关于唐宏旗的信息,然后道:“你觉不觉得,唐宏旗跟他的直属领导——陈兆荣……呃……我该怎么说呢,这俩人关系不一般。”

    闫思弦接过话头道:“当着高鸿杰的面在电话里拌嘴,与其说毫不避讳,不如说对他们来说,这是常态……

    还有,唐宏旗死后,陈兆荣的表现——哭成狗,以及,破罐子破摔的交代问题,连雇凶杀人的事儿都交代了。

    这种情绪崩溃的表现,感觉这俩人不是上下级,也不单单是共犯那么简单,倒好像……”

    闫思弦没把话说完,吴端接过话头,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会吧……这俩人可是都有老婆孩子……”

    闫思弦耸耸肩,“大家对同志的接受度这两年逐渐提高,但以前——我是说唐宏旗和陈兆荣的那个年代,那可是大问题,不说捆起来烧死,肯定要被当成异类。

    他们俩又都在衙门上班,即便真有关系,也不敢公开。

    娶妻生子掩盖真相,其实有不少懦弱的同志都做了这种选择,只不过你我生活的圈子里没有这种情况,不知道罢了。”

    “那也太卑鄙了!”吴端道:“这不是毁了人家妹子吗?”

    闫思叹道弦:“人性啊,你永远不知道,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对别人漠视到什么程度。”

    吴端剜了他一眼:“这是变相为你设计坑高鸿杰狡辩吗?”

    “没!绝对没!”闫思弦赶紧表态,“我没理,我不对,我对领导的批评心服口服。”

    吴端乐了,继续道:“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唐宏旗的妻子知道吗?这会不会成为杀害唐宏旗的动机?

    他们的房间在酒店10楼,外面是纯玻璃幕墙,不可能有人攀窗户进屋。酒店监控显示得很清楚,当时只有唐宏旗的妻子出入过房间。

    要么自杀,要么他妻子是凶手。”

    “是他妻子。”闫思弦道:“你在墙上发现的那条只有一半的血迹,就是重要线索。

    查她妻子外出时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她的衣服、鞋子、包,还有包里的一切,一定有什么东西沾上血了。”

    “托你的福还没顾上,不过我现在就叫人去查。”吴端已拿起了手机。

    拨通市局的电话前,他又对闫思弦道:“你确定吗?继续跟高鸿杰合作真的靠谱吗?毕竟……”

    “毕竟李铁被抓了,陈兆荣也对雇凶劫持我的事供认不讳,他们会一并供出我拿照片要挟高鸿杰的事,你在担心这个?”

    “是。”

    “没什么好担心的,高鸿杰还没傻到把自个儿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儿逮谁都说。

    他们只知道我要挟了高鸿杰,并不知道具体的要挟内容,即便真跟警方供述了什么,也不过是些捕风捉影。

    北吉市警方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我不认为他们还会分出精力向高鸿杰求证,即便真的去求证,高鸿杰也不会承认,所以,警报解除。”

    吴端终于不再多问。

    反倒是闫思弦又贱兮兮道:“不是吧,你担心我?”

    “驴肝肺!”吴端骂道。

    闫思弦赶紧赔笑叫苦,“别介啊,好歹我刚刚被人劫持过,吴队你就光明正大表示一下慰问,安慰一下我受伤的灵魂……呃……以及肉体呗……”

    吴端:“滚!”

    “行,我滚去睡觉了,吴队还有问题吗?”

    闫思弦走上楼梯时,吴端突然问了一句:“你家没有保险箱吗?”

    “哈?”

    “我是说,闫少爷你应该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吧?家里就没个保险箱?我一直以为,只有我爷爷会把值钱东西往床垫褥子底下藏。”

    闫思弦乐了,“我不用那玩意儿。”

    “为什么?”

    “那不等于告诉贼’快来看啊,我家值钱东西都在这儿了!’

    防君子不防小人,没用,贼要是真想偷,可以直接把保险箱扛走。”

    好有道理,吴端表示无言以对。

    ……

    一天后,唐宏旗妻子随身物品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她的背包上发现了少量血迹,与墙壁上断掉的喷溅状血迹吻合。

    证明了唐宏旗血流如注时,他的妻子尚未背着包离开。

    被捕后,唐宏旗的妻子始终沉默不语。

    吴端本想花点心思,弄清她的犯罪动机,可北吉市警方派的人到了,对方想立即押解嫌犯回去,吴端没有更多时间审讯,只好遗憾放弃。

    不过,北吉市警方也带来了消息:

    陈兆荣承认了他和唐宏旗的关系。

    两人先后进入同一家政府单位工作,陈兆荣比唐宏旗早两年。

    自第一次见面,可以说是一见倾心,两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又通过调换单位宿舍住在了一起。

    80年代末,他们住的是那种单位的单身宿舍,两人一间。

    陈兆荣说,两人挤在小屋里的两年,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可那个年代——当然,即便是现在也不容易——他们的关系当然不能公开,两人很快按照家里的意思结婚生子。

    唐宏旗娶了一个喜欢他多年的女人,陈兆荣则是传统的相亲结婚,没什么感情基础。

    婚后不久,两人先后对妻子公开了自己的情况。

    陈兆荣此后就跟妻子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并且,据他说,连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但他不在乎。

    唐宏旗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他妻子这辈子没干别的,就致力于拆散他们俩。

    这次单位出事,陈兆荣接受调查,唐宏旗不惜亲自出马——据陈兆荣交代,唐宏旗有亲自动手解决闫思弦的想法,所以他才紧急买凶。

    他不希望唐宏旗出事。

    总之,极大概率是因爱生恨。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结果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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