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出门来,凉风如水,扑在脸上。张书恒本来模糊的思维渐渐明朗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已然泛起鱼肚白的天,只觉前途缈茫,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右臂一紧,被孟宁儿抱在怀里。

    孟宁儿似乎看出了张书恒心怀忧闷,也不说话,闭着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张书恒轻轻嗅着她发丝里飘来的清香,说道:“你看,在认识你之前,我就是在这里生活。”

    孟宁儿问道:“生活了很长时间么?”

    张书恒点了点头,说道:“一直在这里,直到我第一次杀人。”

    孟宁儿不说话了,这些日子,她见到了大多你死我活的争斗,杀人,被杀,数不清的生命陨落。对于孟宁儿来说,她承受了以前难以承受的好多事情。

    她闭着眼睛,感觉着这个男人的心跳,而后抬起头来,说道:“你杀人时,不害怕么?”

    张书恒仿佛絮语一般,轻轻地说:“当时有人告诉我,杀人就像杀鸡杀狗,但是之前有人告诉我,杀人会有很沉重的负罪感。但是当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负罪感。刀刺入人的身体里,仿佛就像刺入注满水的牛皮袋里,那个人缓缓地倒在我面前,我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心理波动。”

    孟宁儿静静地听着。

    张书恒道:“以后,杀人越多,情感越发麻木,直到眼睛里看不到这个世界五彩斑斓的色彩,而只有黑与白。直到……”说到这儿,他有点哽咽,顿了一顿长长啥了口气,“直到那些兄弟,我看着他们死去,有一个就死在我的怀里。我真真实实地感觉到有种力量正在把那个生命一点点地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孟宁儿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湿了,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张书恒已然泪流满面。

    张书恒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着,眼睛里的目光空洞而僵直,他觉得那一幕,现在依旧在眼前。直到那时,他方才感觉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个离自己而去。

    张书恒全身颤抖了起来,说道:“我那时任人欺凌,奶奶被人害死,我坚定的以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活得有尊严有价值,才可以保护自己的亲人,为了这个目标我不遗留力。可就是在那时,有一个人告诉我,人,必须得对生命充满信仰和敬畏,不然无以为继。我那时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再找不到信仰,也找不到让人任何敬畏的东西,我漠视生命,我残暴凶猛,但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人为我而死……”

    说到这儿,张书恒已是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掸,但是张书恒却依旧止不住。一滴眼泪流下,悲伤就如果洪水猛兽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孟宁儿看得心疼不已,伸手将他的泪水擦去,柔声说道:“你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从来不问。只要跟你在一起,不论怎么样,我都感到很幸福。只是……我很担心你,每次你出去办事,我一个人在家里都心惊胆战,坐立不安。但是我没有怨言,自己我看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一般的人,我不能束缚你什么,但是请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失去你。那样的话,我也不能独活了。”

    张书恒深深地亲吻着她,而后,站起身来。

    “我有点累了,这是条不归路,可是我相信我可以回来。我们去北平,去广州,哪里都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孟宁儿喜道:“真的吗?”

    张书恒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想好了。”

    朝阳此时从东方升起来,张书恒用力抻了抻腰,望着远处的跳动着的太阳,思绪已然飞到千里之外。

    二虎和小四时近中午方才醒来,见张书恒和孟宁儿坐在院子里,当下走了出去。张书恒见二人出来,站起来道:“小四,你去街上打听一个风声,一会儿我们坐火车离开天津。”

    二虎一怔,问道:“离开天津?去哪儿?”

    “先去北平吧。”

    二虎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那兄弟就这样白死了?”

    张书恒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虎子,你放心,我张书恒不会让兄弟们就这么白白死掉的。但是现在外面风声这么紧,我们也没有人可用。方俊亭显然有陈先生他的支持,人强马壮,现在咱们不能跟他硬来。”

    二虎道:“恒哥,你怕死!”

    张书恒目光一厉,喝道:“我怕死!也怕你们死!我现在只有你们,咱们四人,不论是谁,不能再出事了,懂吗?”

    小四闻言,点了点头。二虎却说道:“我不走,要走你走,我要给兄弟们报仇。”

    张书恒甩手就给了二虎一个耳光,骂道:“你不走?你不走在这里等死吗?你一个人,能打几个?五个,十个?还是一百个?兄弟们死了,难道我心里就好过吗?我张书恒无时无刻不想着为他们报仇,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们去,可以解一时之恨,但是我们都会死在那里!你明白吗?”

    二虎伸手捂着脸,用另一只手甩开张书恒,怒道:“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张书恒,你不是以前的你了。你现在有女人,开始怕了,兄弟们一个个死在你眼前,你就想这么走了,你就是孬种!张书恒,你是孬种!”

    张书恒勃然大怒,二虎的话仿佛一根根钢针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头上,他一脚踹在二板的肚子上,骂道:“操你=妈的,你要去送死,没有人拦你!但是我告诉你,我张书恒,从来都不是孬种!”

    二虎也怒了,狠地将张书恒推了一个趔趄,叫道:“好,你不去,我自己去。算我二虎看错了你!”

    说罢起身就走。

    小四忙说道:“恒哥,虎子,你们不要这样……”

    “让他走!”张书恒怒火攻心,咆哮一声。

    二虎哼哼两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四忙道:“我,我去追他回来。”说着一瘸一拐的得大声叫着追了过去。

    张书恒气得来回来走了几步,而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孟宁儿见状,也不敢说话,只是在他身旁坐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手。半晌,张书恒站起身来,向屋里就走。

    孟宁儿吃了一惊,叫道:“你去干什么?”

    张书恒也不理她径直来到房间的角落里,将一块虚插在墙壁上的砖头拿下来,而后,从里边拿出一个布袋出来,那还是之前自己与小四一起藏在那里的大洋,自从藏在那里之后,两人一直就没有动,就想着吓有这么一天。

    当下,张书恒走出屋去,将布袋递给孟宁儿,说道:“你拿着这些钱,下午就走,去北平等我。”

    孟宁儿惊道:“你不走吗?”

    张书恒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宁儿,可能二虎说得没错,我的确怕死了,因为有你。如果我就这么一走了之,太自私了,这种事,我张书恒也做不出来。请你原谅我,宁儿。”

    孟宁儿流下眼睛,摇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走。”

    张书恒轻声道:“那样的话,我会很担心你。”

    “那你就要努力的不让自己出事,要早点回来找我。”

    张书恒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去火车站吧,在那里等我,如果到明天中午我还没有出现,那你就不要再等我了。”

    听了这话,孟宁儿脸色一变,神色也紧张起来。她一下抓住张书恒的手,说道:“你别这么说,你不来,我会一直等,直到你出现为止。书恒,你一定要回来。”

    张书恒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正要说什么,却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响了起来。张书恒全身一紧,举目一看,只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就向这边走来。领头一个大汉见到张书恒,叫道:“张书恒那狗=操=的就在那里,大家砍死他!”

    众人大喊着就向这里奔了过来。

    张书恒大惊,孟宁儿脸色也变得惨白。张书恒一把推开孟宁儿,叫道:“你快走!”

    孟宁儿惊叫道:“那你呢?”

    “不要管我,快走!”

    此时,众人已到院外,当先的大汉大笑道:“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兄弟们,给我上,抓活的!”

    众人闻言,大叫着就冲了进来。

    张书恒旧伤未愈,昨天又被小四刺中左臂,即便是自己没有受伤,也不可能打得赢这么多人。当下举起一个板凳就向对方掷了过去,拉过孟宁儿,拔腿就往前跑。对方众人见状,大叫着追了过去。

    跑了一阵,张书恒就感到体力不支,旧伤的伤口迸开,鲜血渗透的衣服。眼看身后的敌人越追越近,当下对孟宁儿道:“你先走!”

    孟宁儿一惊,叫道:“那你怎么办。”

    张书恒没空理她,举身就迎了上去。众人见状,反而停了下来。那先前的大汉哈哈大笑道:“张书恒,你跑啊,跑啊,今天你落到我手里,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张书恒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大汉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兄弟们,别愣着了,动手吧!”

    众人正等动手,只听不远处“嘭”一声枪响,不由身形一滞,全愣在当场。

    张书恒循声望去,却见道路的另一边,一队人马持枪向这边慢慢地走了过来。

    张书恒见状,心下暗暗叫苦,看来,今天果然是插翅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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