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其实咱们之間的事我觉得很简单。”我尽量不去刺激画堂春,小心的解释:“我来这里玩,遇见你。发现你们是鬼,想送你们投胎,这事为你们好,不是么?”

    “是啊,但我看上你了呢,不想去投胎,你说怎么办?”画堂春轻薄的挑弄我的耳垂,小拇指卻在脖子上划来划去。好像马上要划开动脉。

    我苦笑道:“这个问題没办法,人鬼殊途啊,就算你无心伤害我,也会那什么的,你懂吧?”

    “先前说了,你也死,不就没这顾虑了?而且你还答应青玉彩烛,难道要反悔么?”

    “你怎麽柴米不进,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呢?”我气呼呼的说:“别总拿情呀爱呀的说事,咱俩才认识多长时间你就生不离死不弃了?”

    画堂春笑道:“时間不长,情根深种呢。”

    说的好听,可她的眼神里明明没有爱意。只是嘲弄而已。我明白她的想法了,就像和尚们说的那样。执念,着相了。

    画堂春真的喜欢我到了离不开的地步?显然不是,我也没那么自戀,但她这种极品女人。又出身风尘,显然心高气傲却自卑的很,无时无刻不在期望一个男人,一个世间奇男子与她双宿双飞,当然,不单单是她,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愿望,只是画堂春的经历使这个愿望格外浓烈而已。

    浓烈到什么程度?变态的程度。

    用五乘那首诗,画堂春觉得我文采斐然,爷爷又装模作样掏出鼍龙珠子和几十万民国大钞,这样看来,我也算是学富五车的小青年,更了不得的还是重情重义,那一晚画堂春春色尽露,我仍然能保持一丝清明告诉她自己有女朋友,当然,我是矫情一下,可在她眼里估计就是洁身自好了吧?

    虽然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但她就是这样认为,把我当成了良配檀郎,此时便显出了她与正常人的区别。

    有个词自我催眠!有句话叫:假话说多了自己也信了!我觉得画堂春就是这样,每日里幻想着心中最称意的郎君,日日在幻想中与他琴瑟和谐,凤鸾和鸣的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便仿佛真的一样,一旦有这么个人出现,很自然的就与心里那个人影重合,她可以把满腔的爱意献出去而不觉得突兀,因为这是她准备了好久的事,而那个男人却没有准备接受,可落在她眼里,就是背叛了!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青春期的小男生,谁不经常幻想?咱有的是经验。

    此时的画堂春根本不管其他,说的高尚点就是不顾一切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她认准是我,便是我没错,至于说我会不会事事让她顺心,显然是无所谓,人家是鬼,不高兴了打一顿,我还不老实?

    面对这样的女鬼,我真是没招了,就算没有山女在,我和她在一起,早晚被鬼吸死,要是了当的拒绝伤了她的心,又得被杀死,既然横竖是个死,我也释然了,拱拱手对她说道:“春姐,你赢了,爱咋咋吧,就这一百多斤的肉,您看着折腾!”

    五乘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他大吼道:“徒儿,只有放弃才会输,只要坚持下去,就还没输。”

    这俩老东西还好意思回来?我没好气的说:“别扯淡了,有本事你来!”

    “好。”五乘逼近门里,先是道了一声佛号,宝相庄严的说道:“五位女施主,还有什么看不开?贫僧给你们做个心理辅导?”

    这么不着调的话,我差点笑了。

    画堂春还没说话,小兰却一个激灵,满脸寒霜的看着他沙哑的说:“你是和尚,为什么又来招惹我?”

    “爱极了。”

    “既然你也如此说。”小兰冷笑道:“就陪我一起死吧。”

    “甚好,可惜贫僧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五乘猛地抬头,身上的袈裟不变,可面容,皮肤,手骨都快速腐烂,再也没有曾经的风神朗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将腐不腐,欲化不化的尸骨。

    看到他的样子,我骇的尖叫起来:“不化骨,你居然是不化骨!”

    五乘森然一笑:“臭皮囊而已,已经被水浸了,如今这是一副法相,与肉身没有关系。”五乘身子一扭,又变作得道高僧:“小兰,如果贫僧想害你们,哪里用得着费这功夫?盘坐在门口诵经就好,即便化不去你们的怨气,也能逼得你们被接引进青莲地狱,如今这样,全是念得普度众生,和对你的一丝情意,难道你还不明白?”

    小兰不屑道:“说这些干什么?不过是想逼死我们!”

    “你们已经死了,又哪里需要别人逼?”五乘真诚的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今之结,乃是你们要逼我们去死,但如你言,如画堂春言,全部是强人所难,我与方航与你二人相识只有三四天,便要效仿尾生抱柱一样赴约而死?你们风尘多年,连这点都看不开么?”

    画堂春喝道:“负心人,不该死?”

    “说笑,你与方航相识第一面,他便说了已有美眷,是你一厢情愿而已,前夜说要给你赎身你不答应,这才让我们觉得你心中仍有一丝善念,不顾一切的来助你们开悟,送你们投胎,风尘女子,何曾有男人如此相待?此举也算负心?”

    画堂春不为所动,继续说:“风尘女子就该被你们欺负?”

    “这又是你执迷不悟,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你心里总念着风尘女子可怜,其余人随意加你一指,你便视为欺凌。猛鹰竞相争啄佛陀,此不是大欺凌?佛陀却割肉喂鹰,不视欺凌而谓之度化,为何?因为佛陀的心中从未有欺凌二字。”

    “他是佛,我只是一个女人。”

    “看,你还在纠结身世,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小女子为什么不能有大圣德?你心中凄苦,总想着被人垂怜,那些不肯不愿或不能垂怜你的人,便被你视为负心,贫僧且问你一句,你可曾将心交给了他?他又如何负了你呢?”

    “即便没有托心,他也不能逼我去死。”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死字,你们已死,我们是要送你们生,这才根本,而且我们何时逼过?既没有用事物要挟,也没有将刀架在各位脖子上,无非是唱两出戏,作两首词,虽然道出了你们心中的悲苦,却哪里怨得了别人!”

    五乘的三言两语说的她们低头沉思,眼中闪着异样的光火,显然心中正在挣扎,其实五乘的话有些道理却没什么意义,无非是告诉画堂春我不喜欢她,她在一厢情愿,可不同人说同样话生出不同果。

    他不喜欢你和我不喜欢你,意思一样,落在耳朵里却是不同的感受,其中滋味只有受过的人才明了。

    妖言为什么能蛊惑人心?并不是说的有多么天花乱坠,而是说话的人有股子魅惑的妖力,那一番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画堂春顶多是听听然后感觉自己被负了,但从五乘嘴里说出来,却仿佛一柄尖刀,直插进她们心坎,真真正正让她们听了进去,这就是高僧的业力,语气中就带着让心境平和的魔力。

    有些人不怒自威,平淡却透着不能侵犯的威严,就是这个道理,这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而和尚们修的就是这个,他们能在山顶坐枯禅,望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落,将一块心田练的波澜不惊之后,自然能轻易影响到别人的心境。

    佛家参禅,除了通篇悟经,也有一指禅之类以小见大,更有当头棒喝的偈语,五乘唠叨半天,能打动的也只有彩烛青玉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剩下三个仅仅犹豫了一会,眼神又变得坚定如铁,于是五乘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画堂春,你已是残花之人,败柳之躯,即便真的和他在一起,又如何能忘却往昔的不堪?去投胎吧,贫僧给你指条路,十六年后助你们再相见。”

    残花败柳,这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了吧?尤其是画堂春这种心高气傲却脱不出泥潭的女人,无论将我说的多无辜,她始终认为是我辜负了她,可五乘现在说她配不上我,往好里想,画堂春会自怨自艾,怪罪到自己头上,可若是一个不慎,她破罐子破摔起来,才是捅了马蜂窝。

    五乘没有办法了,他右手在背后紧紧握拳,就等着画堂春的反应。

    “大师,我该怎么做?”

    “无他,随我上山吧,贫僧诵经四十九日,自然可以引渡你们去奈何桥。”五乘终于舒了口气:“你和两个小丫头放了心,柳飘飘姑娘呢?”

    柳飘飘无所谓道:“怎么样都好,本来我也没什么留恋,只是放不下妈妈和几个姐妹,全凭大师做主。”

    “小兰,你怎么办?”

    “你看着办!”

    五乘笑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香囊,招手说:“美人香囊收美人,最难消受美人恩,进来吧。”

    “大师,如果十六年后他不认我怎么办?”画堂春盯着我,很严肃的说。

    这话说得,十六年后我都三十多了,就算她现在去投胎那是也才十六岁,难道青春风华的画堂春还能看上我?

    五乘却说:“不会的,你们的命纠缠在一起,不认你,他也活不成。”

    画堂春得意笑道:“那就好,我认定你了,如果执念很深,下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方航,别再骗我,不然下辈子我会自杀的,送你一句话,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这不是桃花女的名言?没想到画堂春也听过!

    赤裸裸的要挟,我耸耸肩膀,随意吧,虱子多了还不咬人呢!

    犹如一只秋风里翩翩的蝴蝶,轻灵却又脆弱,画堂春身形渐淡,终化成青烟一缕,飘进了五乘手里的香囊,柳飘飘三人紧随其后,只剩下小兰仍盯着五乘,五乘和她耳语了几句,不知道说也什么,也神动一下,步了后尘。

    五乘扎好口,转身对着我炫耀道:“怎么样徒弟,师父的舌机之术如何?轻而易举说服了五个女鬼,还顺带给你找了个老婆,比那食人花好了许多吧?对你多专一。”

    “五乘,你什么意思?”爷爷很冷漠的开口,此时我才看见,他手里居然握着一柄小手臂长的短刀,质地很奇特,好像是骨头制成的。岛布扑才。

    五乘笑道:“呵呵,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拿着牛骨刀压制她们的戾气,我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收服。”

    爷爷不为所动,依然是那一句:“我问你什么意思?”

    五乘愣了,缓缓收了笑脸,摸了一阵下巴颏,蔑视道:“怎么着?现在与我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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