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伟在家睡了足足两天,连店里都没去,快递也不送了。

    还好已经招到去太原拉货送货的司机,没断了生意。

    8月18号早晨。

    昨天晚上剩下的粥,将就热一热,再吃点葱花饼,就是一顿早饭。

    “我和你们年级主任说好了,军训暂时不用去,9月1号正式上课再去报道就成。”张志伟平静地说。

    “嗯,知道了。”张上低头喝粥。

    “我这兄弟还是挺够义气的,学费都不用交,打个欠条就行,到时候还不还他,得看咱们的心情。”

    “唔……”张上使劲撕咬葱花饼,把嘴里塞得满满的。

    至于是什么味道,他吃不出来,喉咙发酸。

    “后勤主任和我也不错,你去住校吧,凭我和他的关系,住宿费肯定能免了。”

    “爸……咱家不差这点钱。”张上忍不住吱吱唔唔说。

    “那不一样,咱有这关系,能省就省,别人想不交呢,他能行?”说着,张志伟脸上多了一些笑容。

    张上没说话,他记得,到了后世,张爸没少拿这事和人吹牛逼。

    我儿子上学,连学费都没出,打个借条就没事了,住宿费全免,一中就和我家一样,哪个老师见我都得客客气气,那些年级主任,各个都是铁哥们……

    “我去厕所……”低着头,不敢看人,一溜烟跑到院里,没忍住,又落泪了。

    良久。

    张志伟和杨芯准备去店里。

    “爸妈,我得去临汾一趟,有个同学找我玩,过几天就回来了。”

    “你一个人?”尽管知道儿子能耐大,一个人跑过好多县市,可还是不放心。

    “陈连尉和我去。”

    “那行,路上注意点安全,可不能玩的太疯了。”

    这或许是张上和同龄人相比,唯一的优势,父母不太管他了,也少有唠叨的时候。

    拿出诺基亚,找到朱新宁那张纯白色的名片,把他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深吸一口气,拨通。

    “喂,猪哥,是我。”开玩笑的说。

    “你小子贼胆不小,叫猪哥很爽吧?”朱新宁也开玩笑的说,可话里有一股威严,让人心惊。

    “爽,估计我是第一个这么叫你的吧。”张上不吃这套,你能耐再大,老子在太谷,能拿我怎么样?

    “你小子……”朱新宁笑骂,却不会和一个孩子生气。“怎么地,又惹上什么大祸了,来找你干爸我擦屁股?”

    “让你擦一回屁股就够了……老沾屎不好。”张上调侃说。“你在临汾么,我准备找你商量点大事。”

    “大事?”朱新宁语气一怔。“你个毛孩子能有什么大事?电话里说就成。”

    “事关你黑金帝国的大事。”张上一本正经地说。

    沉默。

    “那你来吧,下了火车我去接你。”

    “行,我现在去买票。”

    招呼上陈连尉,这年头的太谷连公交车都没有,又懒得麻烦刚出门的张爸,忍痛花了十块钱打出租车。

    买上火车票,一路咣当咣当就去了。

    临汾。

    朱新宁正在地底一百米处视察自家的煤矿,亲自下矿去查看矿工的工作环境,吃喝用度。

    他身后跟着护矿队。

    这些人各个精神抖擞,挺胸抬头,有一股军人的英气。

    这个年代,退伍军人的安置是社会一大焦点。

    “你们每天就吃面包?”

    朱新宁看着矿工聚在一起休息,地下没别的,一箩筐面包,还有矿泉水,要吃要喝的自己拿,没其他吃食。

    这可是中午。

    听到问话,矿工们狐疑的打量他,见身后跟着护矿队,愣没人敢开口答话。

    “去把熊三墩叫下来。”挥挥手,吩咐护矿队长。

    或许是饿了,朱新宁也从箩筐里拿了面包吃,才下口,就皱眉。

    发霉的。

    可他,还是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

    见他这样,矿工们突觉没由来的亲切。

    “别吃了,你廋,这面包难消化,得了病可不值得。”有淳朴矿工提醒。

    “大家每天就吃这个么?”朱新宁边吃边问。

    “前些天还好,听说后沟煤矿那里,矿长被大老板收拾了,我们的伙食也好了几天,也只有几天,就又成这样了。”

    “大家的工资能按时领到么?”朱新宁打量矿泉水瓶上的生产日期。

    “能按时领,只是招工时说每个月2600,来了就不一样了,说要给国家交税,扣百分之30,又给地方交税,再扣百分之20,下来一个月,能领1300就不错了。”

    听这些话,朱新宁沉默了。

    矿工们也不再说话,眼看又到点了,该开工了,背起工具,准备干活。

    “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朱新宁突然说。

    矿工们驻足。

    这时,浑身满是肥膘的矿长熊三墩下来了。

    朱新宁突然袭击的检查,把他打个措手不及,都来不及通知下面的矿工。

    “宁……宁哥。”谄媚的问好。

    朱新宁似乎有些累了,左手伸到自己脖子后面揉了揉,脑袋转两圈,做个运动,又围着熊三墩走了两圈,似在打量。

    “三墩,你又胖了。”笑着说。

    “都是托宁哥的福。”赶紧拍马屁。

    “你跟着我有20年了吧?”

    “83年跟的您,22年了。”

    “以前兄弟们跟我,吃不好穿不好,日子难过,朱新宁对不起你们。现在日子好过了,我想让兄弟们也好过,所以把大家分配到矿上,都是矿长,油水多少,个人心里清楚。”

    朱新宁开始唠叨:“现在矿上景气,兄弟们好过了,吃饱喝足再拿够,可我朱新宁却不好过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这……”熊三墩脸上像洗了澡一样,却不敢拿纸擦一擦,哪怕一下。

    “说不出来吧?”

    到了现在,那些驻足的矿工们算看明白了,能把熊三墩吓成这样,这个瘦子,就是传说中的大老板。

    “既然说不出来,那就别说了。”朱新宁挥挥手,很失落,突兀地问:“你儿子今年上大学了吧?”

    “上了,晋中学院,大专。”

    “那就好,成年了。”接着问:“你老婆呢,我听说你离婚了?又在外面找了俩小姑娘养着?”

    “是……”熊三墩没敢撒谎。

    “这两年,你身价也过千万了吧?”

    “这……”熊三墩没敢回答,自02年后煤价疯长,他也水涨船高,年薪百万,却也只是三年而已,不足以挣够一千万。

    “银行卡在你儿子手里吧?”

    “他拿的副卡。”

    “那就好。”朱新宁说完,从护矿队长手里接过喷子,用安全服的衣袖擦了擦,抠住扳机,自己观察这枪的构造。

    又挥挥手,对矿工们说:“大家去忙吧。”

    等到矿工们散去,朱新宁把喷子抗在肩膀上,率先往矿井外走。

    护矿队的人把瘫在地上的熊三墩架起来,跟上。

    临近出口,温暖的阳关照射在洞里,让人的心扉打开一扇门。

    有光,真好。

    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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