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君从来不怕死,他觉得死亡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毕竟人死之后就没了感觉,死去也不过是那一刹那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痛苦的。

    他想,死亡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才是最痛苦的。

    温长君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最早经历生死离别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只有六七岁,是刚记事的年纪。那时死的人是他祖父,在乡下,丧事和喜事都是办得最重的,都要连办好几天。而这段时间里,死去的人是不会下葬的。

    他记得乡下老家有座祠堂,祠堂里有着长长的回廊,穿过回廊就能看见大堂,厅堂里摆着许多牌位,香火终年不断。每个死去的人都会在这里稍作停留,棺木要在这里停足七天才会下葬。

    小时候并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大人们要换上白色的衣裳和麻衣,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在哭。

    不过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在夜里悄悄地溜进祠堂,靠近棺木,像往常一样探出脑袋去叫祖父,祖父却只是安静地躺在里面,并不应他。

    他伸手去碰祖父的手,想要拉他起来,祖父的手却像冬天的冰块一样的冰冷。

    他叫了好久,都不能叫醒死去的人。然后被闻风赶来的大人抱走,从那时候,他才开始有点懂了死亡是什么。大概就是再也听不见活着的人说话,也不能看见活着的人是有多么思念他们。

    再后来,第二次看见死亡是关于他的父亲。

    父亲死的时候他并没有哭,他只觉得胸口很闷很闷,想说话说不出来,一连几个月都说不出一句话。有人劝他哭,说哭出来也许就会好一些。他努力试了试,却还是哭不出来,胸口依旧很闷很闷。

    直到一天他在厨房切菜,有人进来看他,却突然尖叫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指被菜刀切着了,鲜红的血流汩汩地流着。

    直到伤口被包起来,他依然没有觉得疼。

    自那以后他就想,如果有一天他要死了,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他死了就死了,可是活着人却要怎么办。死的解脱了,活着的却要一直痛苦,独自承受一辈子的思念。他不想让别人也来体会这种痛苦。

    可是这世上又有谁会为了他的死而痛苦呢。

    回到乡下后,母亲欠下一堆赌债后便带着所有的钱离开了家。他再也没有见过她。母亲离开,他并未觉得被打击,只是欠了一笔钱而已,他努力赚钱还了就是。

    真的让他觉得难过的是三年前,他突然就病了,没有任何病因,也没有任何可以救治的方法。他难过的不是他要死了,他难过的是,他再也不能给那个女孩写信。那个喜欢爬树,喜欢在背后吓他作弄他的女孩。

    他不能再写信给她了,因为他知道,她只要看了信,就会知道他身体不好。

    而让他绝望的是,他不想让她因为自己难过,所以他必须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

    他看着门口的柳树长出新芽,新芽再抽成细细长长的绿叶,不久绿叶掉落,被白雪覆盖住所有的枝桠。然后白雪融化,又是一年新春。

    一切都很美好,只是他不能去见她,也不能写信给她,甚至连电话也不敢打,他不敢听见她的声音。

    他只能想着那个小姑娘,偶尔担心她会不会再爬到树上下不来。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有时会觉得难过,有时又觉得欣慰。难过的是,死了以后恐怕连想一想她也不行了。欣慰的是,她不知道他就要死了,不知道就不会痛,这也挺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也是这样想的。

    温长君捏着手里的信,他能感觉到,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有多么努力多么认真。她在努力地掩盖颤抖的笔迹,努力地让她的字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努力地告诉他,她当时看起来有多健康。

    她是那么认真地掩饰,可是,他还是看出来了。

    他想亲口对她说,你知道吗,你以前写我的名字的时候,君字上的尹,那一撇,你都喜欢收一收尾巴,顺便带起一个小勾勾。可是现在这封信上没有。

    正是因为太认真了才会忽略以前随意的小细节。

    他想,她可真是个傻小孩。

    他应该去见她的,哪怕最后只能站在她的墓碑前说话,他也应该去。

    所以,温长君确实是来燕京了,但是他比杨也慢了一步,似乎是回家去拿什么东西了。

    小光球听了杨也的话久久没有吭声,眼看就要走进槐花胡同里了,小光球才出声。

    不过它也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杨也拒绝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小光球是问温长君有救没有,如果杨也说有救,小光球就要顺势问杨也该怎么救了。

    对此,杨也很正经地回答,应该有得救,但是他救不了。

    只有回去问一问大表哥,说不定大表哥会知道,毕竟他年纪比较大,放过的屁都比杨也走过的路还要多。

    天黑下来了,杨也走在胡同里,路边的槐树在风中“飒飒”直响,杨也习惯性地看了眼那只老猫趴着睡觉的地方,今天并没有看见它。

    杨也走到店铺门口,看见温长君坐在里面。

    大表哥见杨也回来,便露出一个笑脸,“这位温先生说认识您。”

    姜家已经连搬了好几次,而且谢流芳不愿温长君见姜颜。温长君自然是见不到姜颜的,他只能顺着杨也名片上的地址找过来。

    杨也的灵识绕着温长君转了一圈儿,发现他的魂魄似乎又衰竭了一些。

    “你最近做梦吗?”杨也在他面前坐下。

    温长君点头,“经常做梦,而且梦境很长很长。”

    果然猜得不错,温长君的魂魄要离体了。

    人的梦境大部分时候都是魂魄游离在外的所见所闻,再经过人脑具象加工产生的幻境。或者是人的魂魄自我休息时产生的幻境。

    如果梦境时间太长,又频繁做梦,便说明魂魄离体的时间太长了。对于一般人来说都不是很好的征兆,更别是温长君这种魂魄衰竭的人了。

    杨也把温长君的情况和大表哥说了,大表哥果然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应付,但是,他却说温长君没救了。

    如果想要救温长君,就必须找到当初吸取他灵力的东西。然后将被吸取的灵力拖出来,净化后还给温长君。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东西并不好找,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那些灵力应该早就被那东西炼化了,就算找到了,也是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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