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国平见到江小余的时候,江小余还在埋头看坑头乡积压卷宗,而且正看到一个有意思的案子。

    案子很简单,瘸子沟村一村民卢金喜媳妇借给临村董麻子一头壮牛,因为董麻子的人品不怎么样,所以让董麻子写了一张借条。

    可谁知就这样,董麻子都赖了牛不还,偏偏瘸子沟村紧接着就遭遇一场大范围的入户盗窃案,卢金喜家不但丢了现金首饰,连装在现金盒子里的借条都丢了。

    这下更热闹了,董麻子说牛已经还了,卢金喜又拿不出借条来,两家因为这事儿打了好几架,卢金喜家都没讨到好处,告到了乡里派出所。

    这狗屁倒灶的事情,一来没了证据,二来两村目击者都不少,公说公的,婆说婆的,坑头乡派出所就连入室盗窃案都一头雾水查的没头没脑,更别说这借牛的事情呢。

    看到这里,江小余这个乐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正碰上郝国平推门而入,江小余抬头一看,哟的一声站了起来,笑嘻嘻的说:“领导,你怎么来了。”

    郝国平没说话,径直走到江小余的座位上坐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江小余。

    冷面黑脸的郝国平盯人的眼神就像盯犯人一样,饶是江小余的脸皮都有些受不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江小余知道郝国平的心情不怎么好,也就没往枪口上撞。

    嘻嘻哈哈的倒了杯水放在郝国平面前,江小余就端坐在对面,两人大眼瞪小眼,你不说话,我就不说话。

    郝国平盯了一会儿,拿起桌子上的案卷扫了一眼,往桌子上一扔,说:“我以为你是个人才。”

    江小余眼皮子一跳,他最怕的就是人才这两个字,累人,疑惑不解的等着郝国平往下说。

    郝国平看了看江小余的脸色,接着说:“我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我真走眼了。”

    见江小余要说话,郝国平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不起警察这个职业,如果不是有可能治好你妹妹,你可能根本就不会穿上这身警……”

    说到这里,郝国平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说:“你以为这身警服是什么?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我知道你想低调,我知道一旦你妹妹痊愈,你肯定会自己走,或者想办法被停职清退,我劝你一句,要走现在就走,在你妹妹面前脱下这身警服,或者在吴老坟前脱……”

    似乎是说起了火气,郝国平一瞪眼睛,接着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面对躺在地下的吴老,怎么面对你那个一心想考警校的妹妹,走不走?我陪你一起!”

    江小余神色不定的看着郝国平,久久没说话,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警服,看着警帽上那庄严的警徽。

    看到江小余的神色,郝国平沉吟了许久。

    两人都没有说话,尤其是江小余,似乎陷入某种挣扎之中,神色有些痛苦。

    郝国平这一通训斥虽然让江小余有些莫名其妙,可也说到点子上了,尤其是江小余这类人,其实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

    没有人愿意被人看不起,刁民也有思想,刁民也有理想,江小余的理想就是将这个操蛋的生活过下去,喝喝小酒,泡泡妹子,在社会的夹缝中求生存,仅此而已。

    最后,江小余笑了,对郝国平说:“你也不用激将我,我是个什么德行,我自己清楚。”

    听了江小余这近乎自嘲的话,郝国平没有生气,而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相册。

    相册很简单,就大街上那种十块钱可以买一本的那种,黑色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郝国平没有说话,把相册扔给江小余,示意江小余打开看看。

    江小余看了郝国平一眼,随手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怔住了,这是一张手机拍摄打印出来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墓碑!

    “史云飞,从警五年,荣获一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破获大案要案五次,牺牲的时候,只有29岁,被犯罪分子活活打死。”

    江小余眼睛一眯,接着翻下去。

    “代号墨鱼,协助侦破特大收售毒集团,撤离的时候暴露,被毒贩残忍杀死,扔到了镇水江,他的墓里,只有一条大腿和一个头。”

    “郭鹏,民警,为了救人,零下19度的冬天跳进镇水江,救了落水车辆里五人中的四人,救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再也没有上来。”

    “董晓朋……”

    “马飞……”

    “霍奇睿……”

    一个个生动的名字,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江小余随手一翻中,由郝国平口中讲述了警涯生命。

    翻到最后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江小余的手有些沉重。

    看完了之后,郝国平说:“我知道你对警察没什么好感,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渣滓,这些都是好孩子,现在的人都对玩忽职守或者警中败类嗤之以鼻,可是这些孩子的命,谁真正的在乎了,他们拯救的、保护的那些人,又有几个记得他们的名字?”

    江小余没有说话,一直到郝国平走了之后,江小余还是没有说话,只不过再看那身警服的时候,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也许郝国平说的不错,这身警服,不是谁都能穿的,更不是谁能随随便便就脱掉的,警中固然有败类,可这个社会,哪个几角旮旯里没有几个祸害?

    当江小余饥肠辘辘被饿的回神之后,才愕然的发现自己被郝国平给带进套儿里了,不由得撇嘴自嘲:“这老郝看上去冷面黑脸,实际上比笑面虎更操蛋。”

    重新收拾了一下情绪,江小余摆正了有些歪的警帽,伸了个懒腰。

    江小余知道出了一个许立之后,郝国平的日子不好受,可这么一本相册摆在面前,江小余明白,桌子上的这套衣服,对自己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郝国平来说,这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饿的饥肠辘辘的江小余正要去寻摸点吃的,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一阵阵嘈杂,走出去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还没说话,就听到马跃东的呼喊:“快点,鱼儿,有任务,准备出警。”

    江小余看众人一脸紧张的样子,知道发生大案子了,抓着马跃东问:“出了什么事?”

    马跃东头也不回,说:“卢金喜酒精中毒,他婆娘上吊了。”

    咦哟,江小余一听,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刚看了他家的案卷,就出事儿了。

    正楞呢,江雪回来了,对江小余说:“还楞着干什么,赶紧准备,这事儿不简单,卢金喜媳妇上吊这事儿有蹊跷,吊在董麻子家门口大槐树上哪。”

    江小余嗳了一声,跑回去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以前穿衣服从来没这么快过。

    戴帽子的时候,江小余愣了片刻,对着镜子把警帽戴的端端正正。

    这是江小余第二次穿上警服了,没再吊儿郎当,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一身警服的自己,就算长得对不起观众,也总有些英姿飒爽的感觉,不自觉就站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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