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吕布如此说,郭图心中一震,脸色一变,双眼闪过一丝异色,不过旋即就垂下眼帘,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震惊,就连脸色,也已回复如初。

    就这么短短的转念间,郭图立时醒悟过来,吕布所谓已有人潜入邺城,当是指原冀州牧韩馥的忠心部属,当时极力反对韩馥让贤的人中,就数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三人为最。

    其中长史耿武,一直陪在韩馥身边,别驾闵纯和治中李历则在韩馥让贤当夜,携带着家眷,不知所踪,原来是去了太原,投奔到吕布帐下。

    如今,都官从事朱汉纵兵闯入韩府,打断韩馥长子韩仪的双腿,差点就杀了韩馥,此事当时可谓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虽然主公袁绍震怒之下,杀了朱汉,才将此事平息下来,可对韩馥的原部属来说,这就是个危险的信号。

    如此一来,只要闵纯和李历潜入邺城,暗地里联络韩馥那些旧部属,他们为自保计,献开邺城城门,真不是个难事。

    尤其是,主公袁绍留下镇守邺城的两员大将,高览已战死,麹义看样子也难逃出生天,城内驻军虽然尚够,却无统领大将约束。

    到了这个地步,郭图才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吕布长途奔袭邺城,真个是一环套一环,至少从数月前的年前,就在准备此事。

    不,还不止,据说早就他率军来河内平叛时,就开始通过河内太守张扬,向张燕接济过粮草辎重,如此深谋远虑的举动,怎么会是出自吕布这么个武夫呢?

    一时间,郭图只觉得内心大为凌乱,原先对吕布的认识,现在全然被颠覆过来。

    那边厢里,吕布则对着郭图哈哈大笑,道:“先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唉,袁本初这人吧,四世三公,海内外名声卓著,可是,为人外宽而内忌,朱汉这事,虽然并非是他之本意,可是,根源其实仍在他身上,先生以为然否?”

    郭图抬起头,紧皱眉头,显是对吕布此言不太认可。

    吕布解释道:“先生想一想,韩冀州让贤后,如若袁本初能多为他想一想,就会给他一个有一定实权的高职,这样让他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以免遭到像朱汉这样的人的凌辱。朱汉此举,只是在揣摩袁本初的心意而已,他只是第一个,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此事一闹出,韩冀州恐怕是夜夜难以安眠了,更何况他的那些部属。”

    郭图心里长叹一声,转头看向邺城,此前,他为主公袁绍所器重,对韩馥及一众部属,都是带着一股子倨傲来看待的,如今细思吕布所想,岂止是韩馥的忠心部属,如耿武等人,就是力主韩馥让贤的那些人,心里也都未免有些惴惴的。

    就因为朱汉一事,主公袁绍帐下两派人马之间的裂隙,就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而更为关键的是,这个裂隙,竟然就被吕布如此精准地给抓住,并大加利用。

    郭图相信,这么精准的谋划,必定不是出自吕布之手,而是出自他帐下的高人谋士,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凉州贾诩。

    生平第一次,郭图心里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贾诩,大为敬佩起来,同时也意识到,今趟,他在鹿肠山苍岩谷,就是栽在贾诩的手里。

    而对太原,他更是在心里将之提到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如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劝说主公袁绍,将吕布列为最为重要的敌人。

    想到这里,郭图心中黯然,知道他已是无法再向主公袁绍建言了,原本的满腔雄心,还有滔天大志,如今都已如晨露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而要他转投吕布帐下,从心底里,他还是没法转过这个弯。

    心里谓然长叹一声后,郭图问出他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一个问题:“将军入得邺城后,会如何处置城中诸人?”

    这个城中诸人,代指甚多,既可以是韩馥,也可以是大司马刘虞,还可以是韩馥的原部属,以及是城中的民众。

    还好,主公袁绍的家眷此时尚在渤海郡南皮,并未迁到邺城来,要是连主公袁绍的家眷都落入吕布手中,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蓦然间,郭图脸色大变,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为他想起来,这个时候,虽然主公袁绍的家眷可能尚在南皮,但其三子,除却幼子袁尚随主公袁绍大军之外,长子袁谭和次子袁熙,可都是在邺城。

    吕布当然猜不到郭图内心所想,嘿嘿一笑,答道:“这事其实很简单,韩冀州肯定会随我回朝,一应部属,愿追随我的,当然欢迎之至;至于大司马刘虞么,只怕躲我都来不及,如若他落到我的手中,我会当即将他送给公孙瓒;还有邺城民众,将会有一场狂欢等着他们!”

    “狂欢?!”

    郭图不解,皱眉问道。

    “邺城的府库粮草,该当甚为充实吧,我又搬不走那么多,一把火烧了太可惜,何不开仓开库,散给邺城民众,如此可不就是邺城民众的狂欢么?”

    郭图大张着嘴巴,用目瞪口呆来形容,都有些不太贴切,心里已完全凌乱,搞不懂吕布为何要这么做。

    可是,随着一道电光在心中闪烁而过,郭图蓦然明天过来,这是条毒计,大毒,绝毒,以致毒到当郭图想明白时,心里竟然生出浓浓的嫉妒之意来。

    这不但是条毒计,还更是个阳谋。

    一方面,开仓放粮,可以慷他人之慨,收买邺城民众之心;另一方面,又大大地打击主公袁绍,让他回到邺城后,面对此举,最大的可能,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这么忍着。

    因为他不采取任何举动,邺城民众也不会承他的情,可如若他将散给民众的粮草府藏强力收回,名声可就一下子要大受影响了。

    夕阳开始西垂,吕布和郭图并马立在山丘上,看着两千精骑滚滚疾奔回来,过不多时,华雄纵马上来,手里拎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郭图定睛一看,正是麹义,双目圆瞪,嘴巴大张,犹自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斩了麹义,这亦是大功一件!”

    听到吕布如此说,华雄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山丘下的典韦,道“此功属下不敢全居,全仗典韦缠住麹义,属下才能一击得手,斩了麹义。”

    吕布哈哈一笑,道:“那有何难,记你们两人大功一件即是。”

    郭图听了,心里再次有些一样起来,转头看看山丘下的典韦,见他独自一人立在一旁,虽然隔得远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看他寂寥孤单的身影,郭图就知道,他心里此刻对吕布,必定是充满了怨恨,而山丘下的热闹,也俱都与他无关。

    可看吕布此时的行为举止,却已经完全将典韦当做了他的部属。

    夜幕降临,月亮就已挂在天穹上,辉光清冷,郭图独自站在山丘上,看向邺城方向,心里充满了无奈,还有伤感,此时他心里想着的,其实就是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将家眷迁至太原。

    直到有人上来告诉他,该当出发了,郭图才倏然回过神来,可是一开始思索的那个问题,让依然没有定论。

    山丘下,月光映照,大队人马如同一片阴影,往邺城方向蠕动而去,十多里的路程,不过一个时辰,就很轻松地赶到。

    城墙上,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灯烛映得通亮,兵卒在城墙上严阵以待,可是,郭图却知道,这都只是表象而已,这些守城的兵卒,都是原冀州牧韩馥帐下士卒,其中到底有哪些人,已经为吕布所策反,城中的大公子袁谭,压根就分辨不出来。

    而他又不可能解除所有馥旧部的兵权,这个时候,其实最佳策略,莫如趁着吕布待在韩陵山的那段时间,立即弃城而走。

    可是这对大公子袁谭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未战而弃城而走,就意味着,他丢掉的,不光是邺城,更是他在主公袁绍心目中的地位。

    吕布大军压根就是明目张胆地打着火把,一路逼近邺城。大军抵达邺城南门没多久,南城就猛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南门豁然洞开,火光隐现,吕布手一挥,华雄即亲率一千精骑,直奔南门。

    静夜之中,马蹄声轰鸣作响,就连大地,都似是在隐隐震动。

    邺城,在吕布大军面前,竟似是毫不设防一般,敞开了大门,任由他驰骋。

    华雄的一千精骑之后,则是张燕的五千贼兵,吕布的另外两千骑卒,则由吕布亲信大将宋宪率领,绕到其他三座城门,这是要截住自其他三座城门逃离的人。

    此时在吕布身边,只有区区三百亲卫,郭图仍旧跟他在一起,至于典韦,则已跟在华雄入城。

    等了近半个时辰,数骑出城直奔过来,在吕布马前勒停,高声禀道:“禀主公,邺城已处于掌控之下!”

    “好!”

    吕布大声叫好,令道:“进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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