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说这话的时候,双手紧紧地搂着貂婵的小蛮腰,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怀中,微微低下头,下巴搁在貂婵的左侧肩膀上,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酒气。

    可吕布的语调,却是带着无限的伤感。

    貂婵嗯嘤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吕布怀中,双手扣住吕布的一双大手,心中带着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眼前的情形,已经偏离了她此前的想象。

    在启程前,得知她已被主翁应许给一位叫做吕布的大官后,那些已有类似经验的姐姐们,七嘴八舌地告诉过她,今夜将要发生什么,要是遇到姓子急的,衣衫都会被那个男人迫不及待地撕碎,男人,真的就像是野兽一样,哦,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野兽!

    可眼前的这位,不像啊,更别提野兽一样了。

    可就是这样从未经历过的,也从未听说的事,才让她心慌意乱,可是,心里却又带着莫名的喜悦,莫名的感动。

    吕布此时已经完全醉了,完全不知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间,是什么年代,在他的心中,已没有后世今生的时空天堑,两个时空完全被他重叠到一块儿了。

    他还觉得,怀中的佳人,正是他的女朋友小婵,他分明记得,第一次与女朋友小婵如此亲密接触时,就是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小婵则坐在他的双腿上,舒适地靠在他的怀中。

    四周静谧,唯有虫儿在鸣叫,两人的贴耳情话绵绵,犹如喃般,分外地令人沉醉。

    不过片刻工夫,貂婵已是娇躯渐热,整个人舒适得再也不愿稍稍动那么一下,懒洋洋的,暖烘烘的,体内似是有一只顽皮的小耗子,在到处窜来窜去。

    只是突然间,她倏然一惊,感觉到左肩上,有水珠滴落。

    呀!难道是下雨了?

    貂婵反应过来,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道下雨了?

    可旋即,她就哑然失笑,此刻正在帐内,哪里来的雨哟。

    紧接着,她再一惊,醒悟过来时,娇躯微微一颤,心中一股酸楚涌起,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双眸立时如蒙上一层水雾。

    她明白过来,这是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吕布,在落泪。

    “小婵,这么久了,你又在想着我吗?我一直在想你,可是,我有好多好多事要忙,忙起来时,就忘了想你了,你会怪我吗……”

    呢喃般的低语,俗白得不忍卒听,可内中的情意,却是触手可及般的清楚明白,貂婵心知,吕布低唤着的小婵,不会是她,而铁定是另外一个女子。

    蓦然间,貂婵竟然在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嫉妒来,嫉妒那位小婵,竟然能让这位武勇盖世的男人,如此着迷,如此潸然落泪。

    灯烛仍在无声地燃着,偶尔灯花爆裂一下,崩出几点火花出来,貂婵舒适地靠坐在吕布怀中,静静地听着他在那里呢喃,在那里叙说着杂七杂八的事,很多时候,她只能听明白只言片语,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懂,可吕布说的是什么,她就完全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呢喃声渐为呼噜声替代,貂婵见吕布双手不再摩挲,壮着胆子将他的双手拿开,而后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转身,刚刚准备悄悄地扶他躺下,不曾想双臂柔弱无力,非但没有扶住,反而被吕布倒下时,带得一起倒下。

    啪!

    低低惊呼声中,貂婵不由自主地和吕布一起倒到床榻上,呼噜声只是暂歇了一下,就重又欢快地扯了起来。

    貂婵满脸红晕,笑意难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在抽出双手之前,就这么轻轻地搂着吕布,轻轻地将娇躯贴了上去。

    方才被吕布搂坐在怀中时,貂婵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比的温暖,无比的安全,这种感觉,即使是在司徒府上,她都从未体验过。

    按理说,司徒,已是大汉三公之一,已是位极人臣,可是,在司徒府上,虽然衣食无忧,可不光是貂婵,就是所有她的姐妹们,也都时时担心,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人领了去,然后次曰晨早,或是几天后,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更有甚者,还会带着一身的淤青和伤痕。

    那些年长一些的姐姐,越是长得美的,这样的遭遇就越多,虽然有的时候,也会带着好多赏赐回来,可是,每次回来,她总是会见到她们偷偷地躲起来哭。

    这让貂婵心里充满了恐惧,以致平时根本不敢如何妆扮,宁愿就这么素颜朝天,以期不要被主翁的某个客人看中。

    可就在刚才,她却莫名的心安下来,不再有惊惧,不再有不安,仿佛只要靠着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这个语无伦次呢喃着的男人,这个为了小婵而潸然落泪的男人,这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只要听着他那如同敲鼓一样的心跳声,如同雷鸣般的呼噜声,如同语无伦次的呢喃声,哪怕风雨再大,哪怕世道再险恶,哪怕得罪整个天下人,她都无需再担惊受怕。

    卸下满怀的心事,抛下一肚子的担忧,貂婵自觉从未有此刻这般的轻松,只有眼皮,变得原来越沉,沉到她再也不想睁开。

    貂婵张开樱桃小嘴,微微打了个呵欠,就这么微微扭动娇躯,寻了个最为舒适地姿势,搂着吕布,在他那雷鸣般的呼噜声中,香甜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貂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村庄,背靠青山,溪流潺潺,自村旁流过,村前开辟有高低起伏的梯田,田间地头,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忙碌着,脸上带着笑,洋溢着满足,幸福。

    只有年幼的孩童们,懵懂无知,每曰里除了欢笑,再也不知道其他,不知道还有悲痛,不知道还有忧伤,不知道还有兵荒马乱,不知道还有生离死别,他们聚在一起,在溪流冲汇而成的水潭里,戏水,玩耍,银铃般的欢笑声,响彻这方天地。

    那群孩童里面,貂婵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自己,那时,她还年幼无知,还不知道,那个总是如拖油瓶一样,吊在她身后的那个顽皮男孩,那个总是喜欢捉虫来吓她的男孩,竟然会在最后关头,舍身救她。

    可是,貂婵心里却紧紧地揪扯着,仿佛她能知道,在这幅平和的画卷之后,隐藏着莫大的凶险。

    世事就是如此,想什么,就来什么,貂婵一抬头,就发现,在村前右侧的山道上,涌来一群山贼,个个面色狰狞,手里高高举着闪亮的长刀,呐喊着,狞笑着,顺着山道扑来。

    貂婵心里大急,拼命地在那里大喊示警,可是,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任凭她心急如焚,劳作的村民,戏水玩耍的孩童,仿若对迫在眉睫的危险视而不见,对山贼的呐喊听而不闻,仍在那里劳作,仍在那里玩耍。

    火光冲天而起,那是山贼点燃了村中所有的房舍,上一刻还在劳作的村民,下一刻,已经变成一具具毫无生机的尸首,双眼犹自瞪得大大的,仰面朝天,无语地呐喊着,控诉着。

    而在火光中,山贼们却兴奋得嗷嗷怪叫,背着大包小包,有些人还扛着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狞笑着,顺着来路,就欲离去。

    孩童中,只有两个躲了起来,幸免于难,此刻仍旧躲在溪流旁茂盛的草丛中,看着近在咫尺逐一走过的山贼,在那里簌簌发抖,惊恐不已。

    貂婵内心极其愤怒,可是任凭她如何想要冲上前去,恨不得掐死这些山贼,她就是动不了,毫无可想下,她只能将泪眼投向躲起来的自己,还有那个顽皮孩童,心里默默祈祷,别出来,别出来,千万别出来。

    只是当身材最为魁梧的贼头子哈哈大笑着走过时,他肩上扛着的妇人,正是她的娘亲,正在那里拼命挣扎着,喊叫着。

    “娘……亲!”

    还没喊完整,幼时的她,就被那个孩童拖着,跑出藏身地,拼命地往燃起熊熊大火的村里跑,在她们身后,是嗷嗷叫着追来的山贼。

    貂婵再次大喊大叫起来,即使声嘶力竭也没用,她还是看到,那个孩童为了护住她,被山贼一把抓起,顺手就扔到了火海中。

    这个时候,貂婵发现,她就是幼时的她,一直在那里拼命的跑,边跑,边哭叫着,身后,是山贼的狞笑声,叫喊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才发现,自己竟然长大了,可是身前身后,到处都是熊熊大火,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不知道哪里是出路。

    而狞笑声,叫喊声,哈哈大笑声,却如影随形,一直在她身周响起。

    只是猛然间,所有的这些声响,都倏然消失,熊熊火海之中,现出一个身影,一个高大的身影,他骑着暗红色的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踏着烈火,无声地,随意地,傲然地,漫步而来。

    熊熊燃烧的大火,席卷在他的身周,可是却无法伤得了他的分毫,他一出现,方天画戟压根就没动过,可那些狰狞的山贼,一个个全部在火海中哭嚎着,扭动着,可是,就是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而原本那些狞笑声,叫喊声,哈哈大笑声,一直再也没有出现过,仿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伸手,脸上笑吟吟的,貂婵只觉得自己呆呆的,痴痴的,就这么被他拉起来,如腾云驾雾一样,坐到赤兔马上,坐在他的怀中,懒洋洋的,暖烘烘的,体内似是有一只顽皮的小耗子,在到处窜来窜去。

    穿过火海,眼前所见,令她呼吸凝滞。

    那里,是那个熟悉的小村庄,背靠青山,溪流潺潺,自村旁流过,村前开辟有高低起伏的梯田,田间地头,男男女女都在那里忙碌着,脸上带着笑,洋溢着满足,幸福。

    孩童们聚在溪流冲汇而成的水潭旁,欢笑着,戏水,玩耍,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片天地。

    那里,她分明见到,父亲和娘亲依偎在一起,面带微笑,一脸的幸福,慈祥地看过来,在他们膝下,正是年幼的自己,咬着手指头,歪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过来,一脸的迷糊可爱模样。

    再一次,貂婵潸然泪下,无声而泣。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因为伤悲,而是因为心安,因为幸福,因为心里满溢而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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