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并作为五方上帝教的创始者之一有些飘了。
    或者说不仅仅是有点而是飘得很厉害。
    作为教宗嗯或许只是谯并自以为的教宗毕竟官方的职位只是大祭酒。
    但是他确实是当下此处五方道场之内的最大的官吏最大的领导。
    在最开始的时候谯并或许心中还明白自己的位置但是时间长了之后就忘了。
    尤其是在五方道场之内不管是大道长还是小道童都对他毕恭毕敬见面便是肃立一旁施礼以拜的时候当他他觉得自己在五方上帝教内可以一言九鼎可以一手遮天的时候他就渐渐的忘了他这个鼎是怎么来的也忘了他的天是大还是小。
    陈铭说的那些是错的么?
    并不是。
    而且谁都清楚陈铭说那些到底对不对。
    比如道童每天的饮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差了……
    比如原本应该半年下发一次的鞋袜一年发一次的道袍现在变成了要申领先申报才能领而且报上去之后也要大半年才能下发……
    他建议五方上帝教要勤俭要真正的做一些对贫苦百姓的事情而不是表面上的发几个吃不饱的饼子……
    尤其是谯并身上的那几套的衣裳镶嵌了金银丝线的道袍恐怕就能让一个村寨里面的百姓吃上一年!
    这样的建议难道是错了?
    陈铭想不太明白。
    他站了出来并提出了意见。
    而且这让众人提意见也是谯并自己这么要求的。
    谯并主持了一次全体道场的内部会议表示让所有的道人都可以发表意见提出五方上帝教道场内的问题并且他还一再强调要听真话要敢于说真话并且欢迎所有的人批判指点以此来达成五方上帝道场之内的和谐共进修炼得道。
    所以陈铭当时就相信了他站了出来……
    然后陈铭就觉得事情忽然有些不太对劲了。
    谯并不是也说了要听取百姓心声么?要更加的贴近百姓么?那么大祭酒穿着一件至少价值四十万钱的衣袍又怎么去贴近百姓?
    说是要让众人都得到五方上帝的恩泽感受到五方上帝的荣耀结果道场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是劳累不堪面有菜色这又算是什么恩泽呢?
    如果是人人都是如此倒也不算是什么但是总有一些人一小部分的人可以时时刻刻有肉可以吃有新衣可以换但是其他人就连油花都见不到连找一块布头打补丁都难。
    在陈铭提建议之前谯并笑容亲切温和。
    在陈铭提建议之后谯并也依旧是笑着只是略有些僵硬。
    但是谯并的那些手下一个个都变了脸露出了他们从来不在外面信徒之处展露的那张脸。
    谯并当然不会看上这些蝇头小利但是他的手下不一样。
    谯并看不上这些人看得上。
    谯并觉得多吃一块肉少喝一口汤无所谓但是他的手下这些人会为了一块肉一口汤打破头!
    所以谯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至少他看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值得陈铭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么?
    既然陈铭让谯并难堪了谯并就要让陈铭难受。
    谯并连动手都不用他只需要动动口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自然有他的手下安排妥当。
    甚至连他的手下都不用亲自动手……
    一名正要出门去吃早脯的同室道长见陈铭回来了便是嗤笑了一声:『陈道长辛苦了!这两天百姓都称赞陈道长是个好人!我看啊这道场上下怕是谁也比不过陈道长任事勤恳!』
    他的嗓门很大周边也有不少人听闻顿时有人附和起来拍着手笑道:『陈道长!真真好人啊!』
    好人!
    好人该有好报!
    大福报!
    陈铭听了这些话脸色更是难看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辩解一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进了门去将房门关上。
    周边的人见陈铭如此也就没有继续嘲笑下去毕竟顺路讥讽两声点评几句没什么问题可真要花时间在这个上面耽搁了自家早课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前前后后的往大殿而去。
    这些人是陈铭的仇人么?
    不是的。
    这些人是坏人么?
    也不算是的。
    那么这些人是谯并的手下么?
    同样也不是谯并手下没有那么多的人这些只是一些普通的道童、道士和道长。
    他们跟陈铭原本都是一样的人在谯并的手下都是普通人。
    可是这些普通人并没有站在陈铭这一边反倒是对于提出了意见的陈铭叽叽咕咕觉得他太挑事了……
    『管事又没吃陈道长家麦粟这难道不是上头发下来的么?至于么?』
    『大祭酒也不容易啊毕竟要有个场面不是么?』
    『大家不都是这样么?就陈道长特殊就忍不了?』
    『你们都认为陈道长矫情么?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这又有什么好说的?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么?』
    『有本事就别在道场里干啊!』
    『就是就是……』
    如果可以嘲笑辱骂讥讽陈铭就可以从谯并手下那边得到更多一些的好处比如多拿点布头多得到一碗饭那么陈铭是否真的好坏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肚子不饿的时候有发怒的底气气愤填膺的站得高高的可到了饥饿难耐的时候便是只能腆着脸接过来说一句真香。
    真香啊……
    至于之前陈铭说了一些什么有用么?
    没有用。
    没有任何的改变。
    那么既然没有用就自然是先顾着眼前的真香好了谁去管真相是怎样呢?
    这有错么?
    这又有什么错?
    陈铭进了屋眼睛和身躯就忍不住往通铺上贴过去……
    『啪!』陈铭扇了自己一下然后晃了晃脑袋。
    虽然他很想要躺下去睡觉但是他依旧不能睡他只是匆匆的换了外套又是匆匆去洗了一下脸使得自己稍微精神了一些便是急急往大殿做早课。
    若是迟到了少不得又要被罚了。
    道场里面的钟鼓云板声响起然后随之有了浑厚的诵读经文的声音。
    若是在往常这个声音会使得陈铭心境平和但是现在陈铭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只是觉得脑袋嗡嗡发疼。
    谯并正在五方上帝教的道场之内供奉上帝的大殿之内作为领诵做着晨课。
    半个时辰过去晨课结束。
    站在谯并身后的监院米祢笑呵呵的说道:『仙人诵读之音可洗涤我等凡体真是缓音不滞急音不粘一唱一喝犹如九霄神曲令人增长修为养精凝神每日聆听仙人领诵可谓是我等之福啊……』
    『没错没错。仙人对我等真是太好了……』
    『是啊……』
    谯并微微捋了捋胡须接过一旁小道童奉上的面巾擦了擦脸然后再擦了擦手便是将面巾还了回去和周边的人点了点头往前而行。
    等谯并进了膳食堂之后众道人便是一同向谯并稽首见礼。
    谯并微微点头还礼然后走到了最前面专属于他的座位上坐下之后众道人才一一坐下。道童和火工道人负责将餐食送上谯并和几个监院祭酒的是专用的餐盘端上来的而一般的道人则是每人自己一个大碗一个汤碗然后火工道人推着木架给每个人打上一勺菜一勺饭一勺汤。
    到了陈铭面前的时候不知道是火工道人手抖还是故意的反正不仅是菜少了至少一半连带着汤都洒到了外面不少……
    陈铭沉默了片刻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发怒只是默默的吃了起来。东西少吃得又快几乎没有多久就吃完了。
    陈铭将碗叠起来再将木快子和木勺子也一并放到了碗内之后便起身准备退出膳食堂。正常来说还有一轮的添加饭食的机会吃不饱的人可以在这一轮的时候要求再加上一些饭菜但是对于陈铭来说还不如早点回去补觉要不然他不知道会不会在下午诵经的时候一头栽倒……
    就在陈铭顺着过道往后门而去的时候他看见有道童急急的奔到了最前面的谯并之处显然有些什么急事。陈铭稍微停了半步然后继续低着头往后走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对于这些身外之事的兴趣只想着早些回去休息。
    在膳食堂前面的谯并却在听到了道童的禀报之后皱起了眉头。
    大理寺从事张时?
    这条疯狗来五方上帝教干什么?
    不过对于大理寺的人谯并也不敢过于怠慢便是起身往前殿迎去。
    在五方上帝教道场门外站着三四名的力役都是张时的跟随。迎客老道正在道场门侧陪着张时说些闲话。
    谯并的目光稍微在张时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便是抖出些笑脸『上帝赐福!见过张从事!从事有事直需署吏走告就是何须烦劳从事往来亲至?』
    张时也是拱手为礼然后笑呵呵的说道『哈哈上帝赐福……在下亦是五方上帝信徒若是连这点行劳都欲省减岂不是有愧于天地?』
    这话粗听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像是大多数的话都不能琢磨一琢磨便是会变了味道一样谯并听了张时这话心中也不免咯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时。
    谯并和张时之前并没有什么接触但是略有听闻张时之事如今看这个张时唇上短须颌下山羊须则是尖长笔直面相清癯儒雅双眼透着一股精明之色态度恭谨有礼明明姿态言辞多少有些卑微但却给人一种傲然在内的感觉。
    谯并邀请张时到了会客厅就坐。
    张时先用几句问候寒暄暖场然后很快便笑道:『五方上帝庇佑安平喜乐。不用说谯真人得享上帝恩卷就连在下此种凡夫俗子都深感此世之安乐祥和众沐福泽绵长……』
    谯并呵呵笑了两声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却忍不住在肚内骂了起来什么叫做我得享上帝恩卷搞得好像是捞了多少好处一样……
    嗯?
    这小子……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要我给他什么好处么?
    这要是真给了岂不是坐实了我可以捞到好处了?
    『五方上帝恩泽四方嘉符得运神道得发可谓是人人皆是修正道世间可得永太平……』张时侃侃而谈似乎是专门为了探讨五方上帝的教义而来一般。
    谯并时不时的应上一句心中则是不断的在揣摩着张时的来意。
    『在下自诩修行不弱于人然未能参悟大道实乃憾事也。』张时继续说道『一人之修多少有些独力夜行若稍有顿悟也不过是萤火之光转瞬便消之无形甚为惋惜。故而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真人不以在下叨扰为罪……』
    张时说道此处便是一脸热切的说道:『在下俗迹浸深不能通灵感化。但见此处高居绛室多有瑞气萦绕因是斗胆请求准许在下浅入居舍与各位道长同修五方上帝……』
    『这、这个么……』饶是谯并自己觉得自己的思路还是很开阔的应变能力也不错可是在听到张时的请求之后不免有些傻眼。
    这是要做什么?
    到我这里来修行?
    谯并眉头微皱抬眼望着张时见其神情满是殷切期待似乎是真心期盼可谯并心中却颇有狐疑。
    听闻张时在三辅河东之时心狠手辣斩杀了不少涉桉士族子弟手中沾染了不少鲜血必然有不少冤魂。若说其因此导致有些害怕神鬼之事么倒也有几份可能可是供奉五方上帝在家里不行么?非要到道场里面来?
    若说只是为了修道谯并是不信的。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一想谯并心中更生警兆这张时怕是来者不善啊。
    修道修行这种事情本就玄虚飘渺怎么说都可以。
    想到此处谯并就不太愿意张时到道场里面来居住做什么修行了便是婉言而道:『张从事此道场之内都是方外之人皆无官职每日勤勉功课天未明便需起天昏暗方得歇更需亲力劳作方有饮食每日膳食不过粗饭澹汤夜间休息亦是通铺同卧……张从事身躯尊贵恐怕……多少有些不便。更何况若是虔诚于五方上帝不论是在道场亦或是在家中修行全凭一片诚心并无场所之别也。张从事可于家中修行亦可得五方上帝庇佑若是张从事觉得家中略是不得安宁贫道亦可给张从事灵符若干张贴于室内五方之处自可得五方守护享安平喜乐是也……』
    谯并叨逼逼一顿说目的就是说你小子啊不管你是真的想要修行还是只是以修行为借口反正别来我的地盘上搞事情。
    张时呵呵笑笑说到:『谯真人果然是真人不说假话!无妨!在下听闻修行便是要吃苦如此方能显得诚心!在下已经向上司告假十日就是为了在此地好好修行!若是小小难处便是胆怯畏惧又何能担大任?谯真人不必烦忧且当在下就是一普通道人即可!若是还需衣食费用谯真人直言就是要多少?』
    谯并吞了一口唾沫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能是答应嘞下来唤了负责内院的祭酒过来然后让祭酒领着张时前往内院区域换沐浴更衣换成道袍开始所谓的『修行』。
    谯并送了笑呵呵张时进了内院然后转头就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既然张时说了要吃苦那么谯并当然就不可能还请张时到自己院子里居住了必然是要配合张时的需求让他好好『吃苦』……
    谯并坐在院中思索了片刻便是让人叫了监院前来低声的吩咐了一些什么。
    谯并猜测的没有错张时就是想要来找谯并麻烦的。
    张时手中拿到了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并不能作为谯并本人的直接的罪证。
    所以张时想要找一些直接的罪证就算是在道场之中找不到什么证据最好也能搞一两个的人证这样才能将谯并一口咬死。
    张时换上了一身的道袍去了头冠只是用了个木发簪倒也有那么几分的样子但是红润的面色和周边的普通道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下午到了临近晚课的时候张时便是在祭酒的陪同之下刚刚站到了队列后面的时候张时带来的力仆便是大着嗓门叫道:『主上!你的官袍和官印是放在这里还是拿回大理寺先放着?』
    张时顿时怒了啪的一下扇了自家的那个仆从『混球!我现在不是大理寺从事!我就是来修行的普通道人!官袍官印都拿走!十天后再来接我休要打搅我的修行!滚!』
    仆从哎哎连声然后低着头走了。
    张时转过身来忽略了一旁祭酒急得一头汗也装作没有看见祭酒抽搐的嘴角呵呵笑着向所有的大大小小道士拱手朗声说道『本官啊不不我就是个修道人大伙儿别将我当成是大理寺的官啊我就是来此修行的!真的只是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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