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坐了下来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老腿眉头并没有舒展而开。对于郑玄来说到了骠骑将军府一趟之后其实也并没有说完全的理解斐潜的意图只是大体上明白了斐潜并不是全面禁止五德相关的事务而是想要改良和发展。
    华夏向来就有矫枉过正的习惯就像是之前秦始皇只不过是因为心中觉得被那些方术之辈给蒙蔽欺骗了然后就决定要搞死那些方术之士结果底下的人为了讨秦始皇的欢心就开始扩大化……
    上面禁止一中间禁止十到了下面就变成了一百甚至是一千一万。所以秦始皇焚书么其实起初是焚方术的书但是到了后面其他的书也一样受到了灾害。
    郑玄最担心就是这样的问题或许斐潜只是为了说明五德轮回说的荒谬和问题但是底下的人为了这样或是那样的目的便是将目标扩大甚至有可能将易经都ban了。
    毕竟拿着鸡毛当令箭便是下层政治小吏最为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当得知斐潜并没有说要将整个阴阳五行全数否决的时候并且将主要的把控权交给了郑玄和司马徽的时候郑玄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顾虑依旧是还有。
    毕竟这个改良和发展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易、数……』
    郑玄仰头望天。
    郗虑走上前来端了一个托盘『师傅请喝茶……』
    『嗯……』郑玄接过了茶碗端在手中『鸿豫汝算经如何?』
    郗虑愣了一下『算经?略懂一二……师傅何有此问?』
    郑玄瞄了一眼郗虑心中知晓郗虑所言的略懂并非是一种谦虚。毕竟作为师傅多少还是会了解一些弟子的情况若是论及经文那么郗虑可以说是胜过大多数的士族子弟但是算经么抱歉真的只是略懂一二。
    郑玄忽然有些感悟叹了一口气。
    郗虑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不知师傅……有何吩咐?』
    『来坐。』郑玄说道然后停顿了一下『骠骑非绝五德也乃恶轮回之语也……』
    『哦……』郗虑点了点头显然似乎感觉好了一点。
    就像是后世经常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然后就会有一些孩子真的去翻书企图找到颜如玉和黄金屋一样在汉代士族子弟学习的初期也有不少人会去特意翻找谶纬之中的那些所谓的『微言大义』然后不管是在平时辩论还是在书写文章的时候进行引用并且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学识渊博见识深厚……
    郗虑便是其中的一个当然也不仅仅只有郗虑一个人这么干而现在突然说五德谶纬之类的东西是谬论要全面废止自然会引起这些人的担忧和疑虑一些人到了青龙寺和司马懿争论而另外一些人比如郗虑便是从他师傅这里得到一些内部的消息。
    『不过……骠骑另有言一事……』郑玄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郗虑眨巴了两下眼反应了过来试探的说道:『莫非……算经?』
    郑玄微微点了点头。
    『啊?』郗虑怔住了。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背了多年的定式大雪崩变化倒背如流收官官子计算烂熟于心然后忽然听闻说这一次不下围棋改下象棋了!
    这尼玛真是……
    犯规!
    可是郗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一生下来就在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学习经文的环境之中然后拿着自己熟悉的东西去和那些艰难求学的人去比拼到底算不算是另外一种犯规。
    『算经?!小吏用之尔……骠骑欲何为?』算经郗虑是真的不怎么样一想到自己学了大半辈子的经文若是那一天真的要在一个算经面前倒下这脸还要往哪里放!
    郑玄也不擅长算经他注释的基本上都是各种经文就连拗口古朴的易经和尚书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是说算经么……那就剩下两个字呵呵。
    这个郗虑的观念也是华夏大部分士族子弟的观念学经文是为了做官做大官千石两千石的那种但是精通算经能干什么?当个三四百石的小吏?然后成天和田间地头的农夫核算谷子麦子到底少了还是没有少?
    算经不入流!或者严格来说经文才是主流而其他的都是末枝只能锦上添花却难以光宗耀祖。
    大汉不像是后世各行各业都有很多时候是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年龄的限制学习的限制等等使得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够在某一个方面精通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因此往往在士族子弟小的时候就会选择经文来进行重点学习因为走这一条路回报率会是最高而其他的么……
    学曲乐世间有几个周郎?
    学天文天下又有几个徐岳?
    学习任何其他的科目包括算经都是投入巨大却收获稀少只有经文或许那天凭着一两句诗篇便是可以混吃混喝说不得还能当个官……
    曲乐再精通算经再明白顶多也就是像是郗虑所言不过是一小吏尔!
    郑玄微微皱着眉头对于郗虑之言不置可否。
    对于斐潜所言秉承师傅的遗命继承刘洪的传承郑玄是半信半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骠骑将军必然有他的考量也有一些东西是不会说出来的而郑玄所考虑的便是斐潜所没有说的那些方面。
    茫然中郑玄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然后转头盯着郗虑。
    郗虑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师傅……这个可有何事弟子可以效劳?』
    郑玄说道:『方才汝言小吏……』
    『呃……』郗虑迟疑着『在下……这个……』
    郑玄缓缓的点了点头长长的感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啊?哈?』郗虑不明就里。
    郑玄看了看左右郗虑会意先摈去侍从仆人之后才重新坐到了郑玄身边恭恭敬敬的请教。
    郑玄缓缓的说道:『老夫原本也是多为思量不明骠骑真意……不过么汝之一言倒是令老夫有些感触……』
    『师傅莫非……小吏?』郗虑问道。
    郑玄点了点头『正是。如今骠骑清剿贪腐祛除蠹吏……』
    『哦!明白了!』郗虑点头恍然大悟『不明算者自然是不知账目便是难以清除贪腐……骠骑此举乃于此事也!』
    大汉当下各郡各县基本上格局都差不多官员是政令上面的要精通经文而小吏一般都通算经负责地方的各种赋税物资收集……
    当然也有一些人在这两个方面都不差比如荀攸等人但是像这样的精锐人才毕竟是少数。
    『此外……』郑玄微微颔首然后看了郗虑一眼『当今朝堂任职之人多半也……未必通晓算经故而……骠骑提升算经之人一事一旦传出……这河东上下士族大户顿失所凭是也……』
    『这……』郗虑瞪圆了眼『这……真是……』
    许多小吏因为不通经文向上爬升的渠道拥堵所以在很多时候就变成了追求个人享乐贪腐地方。
    再加上小吏并不像是朝堂任职官员一般需要异地调配因此很多时候也比较容易形成地头蛇然后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而现在骠骑表示提升算经的地位无形当中就打开了普通小吏的晋升的空间那么这些小吏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就自然会有一些人不愿意沉迷在眼前小利上。
    同时河东士族大户联手倒卖军械不就是一方面欺负有些人看不懂账目么?另外一方面河东是产粮重地便是多少可以为要挟然而现在斐潜表示重算经那么自然有一部分的小吏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就会抛弃原先的利益纽带……
    试想一下原本只是一个地方小吏顶多就是掌管着一地仓廪仓曹户曹便是顶天了最多只算是小半个的『官』现在若是算经精通账目熟悉就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了核查各地的正儿八经的『官』啊!
    从吏到官!
    便是如同一步登天!
    河东士族不天下士族能挡着住么?
    谁反对就是跟自己手下的这些小吏过不去了!
    郗虑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如此说来……岂不是岂不是……这这骠骑此举……』郗虑瞪大了眼吃吃说道似乎有许多的意思想要表达可是最终却变成了一句话『这这将来……欲为官便是越发的难了?!』
    郑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感叹着说道『唉啊……难为官啊……为官亦难啊……这骠骑……骠骑啊……嗨!鸿豫啊若是闲暇之时也不妨多看看些算经……』
    郗虑生无可恋的低下了头『弟子弟子遵命……』
    郑玄点了点头说道『哎可惜子尼不在否则他的算经……』
    郗虑:『……』
    ………(⊙_⊙;)………
    猪哥记得在长安讲武堂之中有许多案例。
    甚至有关于斐潜自己的。
    这让猪哥很是记忆深刻……
    毕竟但凡是有些身份的都不太愿意旁人知晓他们在未发迹之时的一些事情甚至很忌讳这一点但是斐潜却大大方方的将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记录在了讲武堂之中提供给旁人去研究。
    当然这样也使得其他人也避免了一些尴尬毕竟不是所有的案例都是成功的……
    猪哥知道斐潜带着他去讲武堂的用意。
    因为有一些甚至是很多的年轻人总是看不起这个也看不起那个多数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然后看见旁人犯了什么错便或者是拍案而怒或者是嗤然而笑大呼小叫着『智急也!此等拙劣之策焉不得识之?』
    因此斐潜带着他去讲武堂就是让他看清楚或许函谷关的火再大一些或许鲜卑人的战斧再偏一点或许这个天下便是再无骠骑。
    固然也可以说是气运什么的但是如果说做事情全数都要依靠气运……
    就像是诸葛亮现在就觉得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自己的气运。或者说相信自己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而是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危险在哪里又是应该怎么去规避。
    汉中的危险并不在于事而是在于人。
    或者说一头虎。
    卧虎张则。
    虎卧于草间一则是吃饱了亦或是准备捕猎。
    当年骠骑进军汉中的时候因为还需要进一步的进军川蜀所以对于汉中这一块区域是采取了重用当地人以安抚为主的策略。很显然这个策略在当时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仅是使得川蜀进一步的被纳入了骠骑的版图之中而且还支持着关中度过了最开始的那一段困难时光。
    可是就像是大多数的临时政策都有一定的后遗症一样现在于汉中之内这个重用当地人的策略便是慢慢的呈现出了弊病来。
    地头蛇的老毛病。
    这毛病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很多了然后感染了秦汉说不得还会持续的传染下去一直到后世的哄你酒什么蒙你奶什么的……
    传染病都不好治。尤其像是张则这样已经感染了许久甚至已经不觉得是他自己病了而是别人有病。
    所以张则就想要给诸葛亮治病。
    药方自然是少不了金银财宝歌姬舞女。
    因为诸葛亮年轻么年轻人那有不喜欢钱财美女的?想当年张则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温柔坑里面爬出来现在想着自然是觉得可以坑了猪哥没商量。
    诸葛亮到了汉中之后张则便是借着招待的名义一方面以各种明里暗里的好处引诱感染诸葛亮另外一方面也是始终拖着诸葛亮不让其有空闲到其他的地方去。
    只不过么很可惜诸葛亮虽然名字类似猪哥但是人并不猪哥因此对于张则的拉拢和收买甚至是有些类似于软禁的安排本能的感觉到了厌恶察觉到了危险再会想到讲武堂之中骠骑将军当年的遭遇使得诸葛亮做出了一个决定……
    『侍郎……』天色还没有亮诸葛亮的心腹护卫便是看着四下无人悄悄的到了窗前低声说道『都准备好了……』
    在细碎的窗楣枢纽声中诸葛亮推开了一条缝隙『知道了稍等片刻……』
    过了一会儿诸葛亮便是推开了窗户从窗户之中翻身出来『快走!』
    清晨的薄雾之中诸葛亮穿过了小院走过了回廊然后直奔后院。而在此时之中有早起的仆从发现了从诸葛亮房中传出的烟火便是大叫起来顿时引发了一阵骚乱!
    『走水了!走水了!』
    院落之中顿时一片纷乱!
    诸葛亮回头看了看便是低着头直接往奔往院墙之下然后在心腹护卫的帮助之下翻墙而出。
    院墙之外早有另外的几名护卫在等着上前接了诸葛亮下来然后又迎了后面的那人收了攀爬勾爪和绳索左右看了看后巷之中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便是簇拥着诸葛亮沿着小巷直接前往城门之处然后在坊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直奔城外而去……
    而城中的张则在惊醒之后等到火焰被扑灭之后才接到了禀报说是诸葛亮不见了连带着诸葛亮的一些护卫也同样的失踪便是勃然大怒下令让人急急在府内坊中四下搜索却哪里能够找得到?
    诸葛亮突然施展的火遁打乱了张则的布置。
    张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做事情讲话都慢吞吞的年轻人在转眼之间竟然做出如此的决然举动!
    『使君!当下要如何?』
    跑了当然是要抓回来。
    即便是跨省抓……咳咳咳反正抓不回来的话也不能让其活着回去!
    张则皱眉沉思。从汉中返回关中现在是两条主要的道路一条是原先诸葛亮进入汉中的那条也是一直以来不断在开辟和修整的斜道。另外一条则是通过傥骆道。斜道相对来说好走一些而傥骆道因为开山架桥的工程量太大所以相对来说比较难行。
    至于子午谷什么的一来是春季雨水多发二来太过于崎岖没有修整一般人也不会走这些路。
    当然也有可能是绕道阳平关但是阳平关毕竟是个关隘另外绕道陇右也是太远了所以张则一拍巴掌『来人!快马赶往斜道和傥骆道若是见其便是当场抓捕!若有违抗便是以谋逆之名格杀勿论!』
    张则心腹领命正要走又被张则叫住了『回来!差点忘却了通往上庸之路也派人追寻!』
    之前黄成在上庸练兵张则虽然有心更换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什么把柄和理由只能是慢慢挪动因此还存留着不少当年的兵卒校尉……
    『遵令!』张则心腹急急而走。
    张则背着手在厅堂之内转悠了两圈然后琢磨着『等等这……会不会南下去川蜀了?』
    张则下意识的想要再叫人但是想了想又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去川蜀这路比回长安都难走诸葛亮会走么?年轻人难道不是吃了亏就回去找大人的么?而且自己在这里的动静也不能闹得太大若是全面躁动起来……
    那就是真的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盯紧两三个路口已经是极限了要是连汉中其他的路口一并封锁说不得便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川蜀关中两处张则两处为难但考虑半响最终依旧觉得诸葛亮逃回关中的可能性还是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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