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金杨推辞了局内部举行的夜生活,也婉拒了谢小环带他去交通宾馆顶楼挑房间的建议,以身体不适为由,晚八点离开了交通宾馆。

    下了楼,夜风一吹,人也打了个激灵,微微缩了缩脖子,正准备抬手招出租车时,一辆银灰色丰田小霸王徐徐停靠在他的身侧,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摇下车窗,恭敬地喊了声:“金副局长,请上车。”说完,他迅速地下车,替金杨打开车门。

    “你是?”金杨微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担心自己真的喝多,连熟人都认不出来。

    “我是交通局办公室的刘星,以后是您的专职司机。”

    “我的司机?”金杨抬眸看了看这辆价值不菲的丰田小霸王,也称为丰田wish,据他所知,这种车型价格大概在25万至28万之间,厅局级也未必能配得起的中高级轿车。他不无疑惑道:“你认识我?”

    见他没有上车的意思,司机刘星微有些局促,解释道:“你们在餐厅喝酒时,陈主任带我上去看过您。然后让我在楼下等候。”

    金杨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车头的镀铬保险杠,淡淡道:“它是局里配给我的专用车吗?”

    “是的!局里三位局长配有专车,这车以前是田副局长的……”似乎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刘星刻意解释道:“这车才购买回来不到三个月……”

    金杨围着这辆车转了一圈,点头道:“不错!”说完,钻进了后座。

    刘星动纯熟地发动了汽车,问道:“您是回临河老街吗?”

    金杨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我的住处?”

    刘星略微侧了侧脸,答道:“陈主任告诉我的。”

    金杨“哦”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忽然道:“马局是什么车。”

    “您是问公车还是私车?”

    “哦?公车吧。”

    “普桑。不过基本不用。”刘星浅笑道:“马局想用车,整个清远的豪车都要排队接送。”

    金杨点了点头,眯起眼睛道:“田克峰副局长人怎么样?”

    “不瞒您说,田副局除了爱占点小便宜,是局里最和善的领导了,可惜……”刘星摇头叹息不语。

    金杨又问:“田副局长分管人事,怎么会牵扯进武清高架事故?他又没有审批权?”

    刘星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参加工作才三年,全靠他在政协当副主席的舅爷,否则根本进不了交通局,更不用说跟局领导开车。关于田克峰副局长,他和局内部的许多职工一样,只能暗地里表示同情。除此外,无能为力。

    金杨笑道:“我们现在不是上下级之间的谈话,是普通交流,俗话称之为八卦。小刘你无须顾忌什么,你今晚说完,我明天便忘记。我刚从外地调过来,人生地不熟,对交通也是外行,不多了解,一不小心会出问题。”

    刘星轻轻出了口气,犹豫道:“金局,我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提醒您一点,签字要小心。田副局长就毁在签字上。”

    “谢谢你的提醒。”金杨知道再问也问不出具体的名堂,于是道:“马局签字有什么特点?”

    “马局啊,我听说他的签字若是横着,就代表要考虑考虑;若是竖着签,意味着一办到底的意思,可有讲究了。不过早在一年前,他就不怎么签字,权利下放。还专门开会否决‘一支笔’的行为。呵呵!”

    “照你这么说,武清高架的审批人是田副局长啰。”

    刘星嗫嗫一笑,不再说话。

    车很快到了临河老街,刘星殷勤地下车为金杨来开车门,小心翼翼道:“明天早上什么时间来接您。”

    金杨摇头道:“明天组织部的车来接我,你不用来了。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再见金局!”刘星如临大赦地回到车上,心中一直惶恐自己是不是多嘴说错了话。毕竟他不了解金杨的底细,谁知道他和马阎王是什么关系。

    金杨推开院门,看到金大伯在院子里打着太极。金杨抱手一旁观看,见金大伯做了个沉肩坠肘的收势动作,便笑道:“您的动作越练越慢了。”

    金大伯深深吐纳,全身放松,若有所指道:“不了解太极拳运动的人,往往不懂得太极拳放松的意义,把太极拳的慢练、举动轻缓误以为是老年人的运动。其实,体育运动中,每一个发力前的动作,都首先是放松。只有先放松,才能更好地发挥出快速力量。官场之上也是如此。你若想打倒马国富,必须先让让他轻视你,或者说你先放松下来,积蓄力量,方能一击而中。”

    金杨从晾衣架上拿起一条毛巾,递给金大伯,嘿嘿道:“根据今天见面的情形,他很重视我。”

    “这不是好事!”金大伯擦了擦手,将毛巾扔给金杨,转身向屋里走去,“跟我来。”

    叔侄俩坐在书房的半旧藤椅上,金大伯拿出青磁砧马蝗绊泡了一壶茶,瞥了他一眼道:“这茶解酒。今天你没被他们灌晕回来,倒是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金杨拍了拍胸脯,竖拇指道:“这不都是您的功劳,从小培养我喝酒,所以现在才能在酒场杀敌无数,威震酒界……”

    “好了,不贫嘴。说说你对新同事的观感。”金大伯正襟危坐,开始发问。

    金杨眼露鄙夷道:“一群人渣。”

    金大伯眸子微皱道:“一个可发展的对象都没有?”

    金杨摇头。

    “看不惯可以,但不能让自己成为大江旁的独流小溪。当年蒋介石有他的黄埔体系,阎锡山有他的山西窄轨铁路,龙云有他的云南旧部——要想在官场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根据地。”金大伯见金杨无动于衷,换了个话题道:“你准备怎么做?”

    “我打算暗地里从被双规的田克峰,李立两位副局长入手深挖。”

    “深挖?你怎么深挖?”金大伯摇头道:“虽然武清高架事故被列为省反腐重案来抓,三位当事人也被双规,可是你看今天的报纸和电视新闻,这件案子仿佛一夜间就销声匿迹,再无媒体提及。”

    金杨愕然道:“您看出了什么道道?”

    “武清高速是六十个亿的大工程,高架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点点,大头方面肯定涉及到省市大大小小的领导,他们能让这案子继续深挖吗?最终结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杨眉头一挑,“您太讲究官道权术,忽略了个人和事件,都是可以想换转化相互影响的。我不认为深挖不了。”

    金大伯摆了摆手,也不坚持自己的观点,点头道:“看来你心中已考虑好第一步棋,我只是提醒你,你想挖多大的山,就必须使出多大的力气。前提是你得有同等力量。”

    “一锹一锹的挖,也不是不可能。”金杨连喝了几口热茶,咧嘴笑道:“我还没有正式上班,丰田小霸王和专职司机已经到场伺候。很巧的是,司机以前跟过田克峰副局长,我怀疑……”

    “你怀疑是马国富安置的眼线?”金大伯摇头道:“你太不了解马国富这人。这些年来,交通系统的副职根本不在他眼里。他早已完成系统的布局,该办什么事,什么人去办理,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外人再难插手。根本不需要副职去帮他做事。而且他的内心极为高傲,清远能入他法眼的人很少。”

    金杨正要说话,他做了个手势道:“我有一套比较稳妥的策略。你暂时不要针对马国富,而是从他的外围打开缺口,比如他的左膀右臂,公路段白庆龙和基建科范文,你只要搞掂了其中一人,马国富才有可能慌了手脚,他一慌就会乱,他一乱,你才有真正的机会。”

    “不错,扫清他的外围。”金杨若有所悟。

    金大伯话题再转,眯起眼睛道:“你和冷丫头处的怎么样了?”

    “冷……您是指上次来过的冷月霜?”金杨露出苦笑道:“您饶了我吧。哪怕您是鬼谷神算,我也不能让自己一辈子过得屈憋痛苦,我承受不来。”

    金大伯目露可惜,长长一叹道:“你若听我的话,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金杨不想在这问题上继续下去,他拱手道:“我老实交代,我已经有了女友。”

    “有了女友,竟然不向家长汇报?我虽然从来不倚老卖老,但我终究是你唯一的长辈。”金大伯像个孩子似地撅起嘴巴,“她是谁,干什么的?家世如何?什么时间带来我看看……”

    金杨忽然愣了愣,他到底应该告诉大伯这个女朋友是白小芹,还是苏娟。若报上苏娟的名字,以大伯的姓情肯定会大声叫好,毕竟苏娟出生高官家庭。可问题是,苏娟潜意识里抗拒名正言顺的婚姻。他到现在搞不明白,苏娟到底是害怕一语成谶,未来会克死丈夫;还是因为担心门第悬殊遭世俗不容而刻意为之呢?

    “你小子眼睛乱转什么?说个名字也需要考虑那么长时间?”金大伯不乐意了。

    “她叫苏娟,国泰集团董事长,京都苏家子女。”金杨也不管他大伯一时间能不能接受,很认真的道:“我改曰带她来看您,您发挥您的特长给算算。”

    “国泰集团……董事长?京都苏家?”金大伯忽然身体一震,不敢置信道:“如果我没记错,京都高官苏姓……”

    金杨点点头,忍了忍又道:“我还有个女朋友,政法大学学生,她叫白小芹,什么时间也带回来您看看。”

    陡然间,平静的院子里传出了一道怒斥声:“金杨,你官当得不大,家未成,就已经搞起了二奶?”

    “伯!别说得那么难听,我现在还是自由身,有恋爱和选择的权利,又没犯法……”

    “难听?你这叫道德败坏,脚踏两只船。”

    “您的意思,还让不让我带人给你看了?”

    金大伯瞥到他威胁的面孔,语气顿时下降了几度,闷哼道:“当然带!越快越好,我要见苏娟。”

    “好!我明天第一天上班,先去休息。”金杨不等金大伯反对,起身溜向自己的房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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