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守卫边境这么多年,身上那仿佛力压千钧的气势,哪是用仅仅‘厉害’二字就能形容出来的?

    此刻,他一双虎目圆瞪着,威严又冷冽,就好像是两个黑漆漆的炮筒,随时随地都能对着萧明启开炮,狂轰滥炸一番。

    可再反观萧明启,虽然也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却坐在地上揉着屁股,愣是没敢起来。

    他苦哈哈的望着定王,一脸的无奈,语气中依旧坚持着,“爹,你就算是打死我,大夫的交代,也是不能忘的。”

    “你!”

    定王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可他也并不糊涂,知道儿子是真心为了自己好。

    可是,高高举起来要打萧明启的巴掌,却是一直都没下来。

    定王气呼呼的看着他,现在很想要跺脚。

    萧明启是个很好的儿子,并且,谨遵了他两位大哥的嘱咐,丝毫不敢懈怠,坚决复读着军医的医嘱。

    哪怕会挨揍。

    这就是亲情的神奇力量了。

    要不然,谁会无条件地忍受着他的怒气和骂声,还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道疲倦一般,好言相劝着提醒?

    于是,定王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地没有落下,最后,愤愤的放下手来,口中碎碎念着,“不让他来,都不听,非得让他来,烦死老子了!”

    而萧明启心中碎碎念:你以为我愿意来吗,都是大哥逼的啊!

    叶清璃不禁偷笑起来。

    看来,就是因为定王年事已高,却一直在饮酒上没有节制,又因为权威太盛,身边人都不敢惹,而萧明启却是一直都敢说的……

    于是,这么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萧明启的肩上。

    看着萧明启那样子,也实在是苦口婆心。

    萧明启这次没有说话,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萧庭逸和明王。

    “大皇兄,这一次就算了吧,别为难我们了。”

    明王捋着胡子,笑着劝道。

    萧庭逸也略略一挑眉,点点头附和道,“大皇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现在可是咱们萧家最大的宝贝,要是出点儿什么差池的话,大皇嫂说不定今晚上就来找我算账了。”

    定王顿时就把眉毛一竖,“少说没用的,你大皇嫂葬在边关了,就算是鬼能夜行千里,今天晚上也到不了!”

    定王妃已经去世了很多年,葬礼也是在边关简单地举行,并没有扶灵回来。

    故去的定王妃,是个很标准意义上的千金小姐,为定王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即便定王心一横去了边关,她也半个反对的字都没说,就这么一去没再回来。

    萧庭逸便叹了口气。

    而叶清璃想了一下又说道,“大皇兄,我本不该多嘴,但我这个外人,说一句可好?”

    “你可不是外人!”

    一听叶清璃这么说,定王就飞快将脸色沉了下来,非常的不高兴。

    都已经嫁给小九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不把自己当成是萧家皇室的人!

    可惜了小九还这么喜欢她!

    “大皇兄,若是你因为喝酒出个什么好歹,而七皇兄和我们王爷并不曾加以阻拦,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了致使你承受伤害的帮凶了吗?我们虽然年纪小,但也还是个长辈,我们是为了兄弟间和睦,才聚到了一起,可真要是有个意外,我们如何跟小辈们交代?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他们?”

    叶清璃这一席话说的很贴萧明启心窝子。

    于是,刚刚对于叶清璃的尴尬,此时不禁就烟消云散。

    他甚至还偷偷地对叶清璃竖了个大拇指。

    “大皇兄,九弟妹说的在理。”

    明王又笑呵呵的说道,“若你因为喝酒倒下,可就太丢脸了。”

    军人以倒在战场上为荣,而定王虽然年事已高,可有许多军营的作风,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头,影响了他的一辈子。

    听明王也这么说,定王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好像,老七说的有点道理。

    当兵的战死沙场,那是荣耀!是本事!是奉献!

    可要是死在酒桌上,真的很丢当兵的脸。

    “哼!”

    定王又瞪了萧明启一眼,这才冷声冷气的说道,“不喝了不喝了!你们一个赛一个的絮叨,烦死了!”

    萧庭逸立马就看向林风,而林风便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茶水端上来。

    萧明启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可是,刚松了口气,拍拍屁股准给爬起来的时候,便听见定王那威严的声音又吼道,“不许起来!你给我蹲在地上吃饭!”

    很显然,定王这心里头,对于不能喝酒还是大有怨念的。

    可他既不能冲着明王和萧庭逸发火,而叶清璃是个‘外人’,是弟媳,也更是不该承受他心里的怒气。

    思来想去,只有自家亲生的儿子,是最佳的出气筒人选了。

    “啊?”

    萧明启一脸的苦大仇深,“爹……”

    “再说就滚出去!”

    定王依旧气呼呼的,端起茶杯来喝水,又‘啪’的一下,把茶杯蹲在桌上,嫌弃道,“一点味道都没有!”

    明王笑而不语,大家都继续吃起了饭,没有人搭理定王这句话。

    从前,定王也是高享受、高质量的优渥生活长大的,高贵又骄矜,可是后来,因为一直泡在军营里,跟士兵们同吃同住,慢慢地,习惯也就改了。

    他从前可是从来都不吃烤肉,说烟熏火燎的,想想就觉得一层灰。

    但现在,烤羊腿已经成为了他的最爱。

    而对于茶,从前也是日日必不可少的。

    他尤爱书法,也最喜欢在写字之前,先品一杯香茗,沉静自己的心灵,然后才去书桌前挥毫泼墨。

    可现在他虽然依旧爱着书法,却是先畅饮一大杯之后,‘唰唰唰’的在纸上游龙走凤。

    于是,喝惯了酒的浓烈和清冽,就再也习惯不了茶的轻柔和淡香。

    “哦……”

    萧明启真是苦从心里来,耷拉着脑袋,低低地说道,“那我还是出去吧。”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啊!

    说完,就自顾自爬起来出去了。

    他走的简直要比跑还快,似乎是生怕被定王再训一顿似的。

    叶清璃看了,不禁心里面直摇头。

    看来,一和酒联系在一起,定王这大脾气,是没有人能治得住咯。

    而萧庭逸和明王也换了茶水,一边细细地品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定王,看着他手里头紧紧攥着茶杯,还暗自磨着后槽牙。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真是好久都没有再见过如此场景了呢。

    “大皇兄。”

    萧庭逸喝了几口茶,又问道,“你要不要体验一下,皇位是什么滋味儿?”

    “什么!?”

    定王顿时又是把虎目一瞪,严厉地问他,“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呢!我今年八十了!”

    萧庭逸笑笑,“大皇兄,兴许你登基那天一高兴,身体更加好了,一口气活到两百岁也是说不定啊。”

    “你这小子!”

    定王顿时就气笑了,然后,他端起自己那杯‘没滋味’的茶,一口气喝干之后,又摇着头说道,“不当不当,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更适合跟马皮搅和在一起啊。”

    萧静心不禁就笑出声来,又说道,“大爷爷,你说的,那是马革裹尸吧?”

    定王就又是眼睛一瞪,“怎么?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他并非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兵,但是,军营之中,却大都是不识字的武夫。

    他们因为说话‘直白粗鄙’,经常被稍微有点墨水的人捉弄。

    定王向来看不惯这个。

    对待他们,定王向来是一视同仁,从不因为这些东西,就分成三六九等,而且,自己还身先士卒,跟大兵们说一样的话。

    久而久之嘛……

    就成了这样子哈哈哈。

    而见到定王唬人的样子,萧静心也就不敢再笑了。

    “明拓和明争,大皇兄也不考虑一下吗?”

    萧庭逸觉得,萧明启是没戏了,被自家老爹压的这么厉害,就算是他心里想,被定王这么一瞪眼,也就只能心里偷偷地想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问了。

    省的定王又把什么气撒在萧明启的身上,这个万年冤大头,白长了一副孔武有力的身材,在自家亲爹的威严面前,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就是定王的本事。

    “你想都别想。”

    定王可能是因为需要时常保持自己不怒自威的形象,所以,尤为喜欢瞪眼睛。

    这会儿,他的眼睛又像是黑猫警长一样了。

    “那俩小子,是我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良将,保家卫国最是合适,你却让他们进那笼子里去,这不是作孽吗?”

    定王的语气有些责怪,随即,又话锋一转说道,“小九,你来坐这个位子,我们都没有意见的。”

    话落,明王也点了点头。

    萧庭笠死在自家儿子萧明睿的手上,他们心里都清楚,甚至,恨不得亲手废了这小子,给萧庭笠报仇。

    但是想想,又无能为力。

    他们手下都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有个意外,殃及的便是那一群人。

    而他们对于大乾,则意味着未来。

    但如今,萧庭逸宰掉了萧明睿,他们心里头,也算是卸下了一件心事。

    甚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心中无比的痛快!

    所以他们一点儿也不介意萧庭逸来坐这个位置,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萧庭逸还年轻,还能禁得住更多风浪,也能掀起更大的波澜。

    而他们俩,却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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