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文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眼下的事真的就是这样,瞎子最后断言,多少年了,原先的风水格局早就变化了。好的也能变成坏的,坏的也能变成好的。

    在爹的棺材里没有寻到那只从小房里钻得没了影儿的老鼠,心里总是疑疑惑惑的。可是没那么多工夫专门坐在西房里疑惑。润成等不到大哥的时候,还是要张罗这个事务的各种杂事。每一代每一辈都是这样,晚辈从长辈那儿学习到长辈送葬祖宗的本事,将来把长辈送走之后,再把这些本事传给下一代。润成懒得叹气,看透很多事的时候,就得活出另外一个境界来,那就是看明白,不在乎。然而要活出这样的境界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平常的日子里,开明白不一定是难事,问题在于很难做到不在乎。比如眼下爹的事务近在眼前,大哥却还没有回来。乡下的规矩很简单却很重要,大哥不回来,真的遇到有些事他润成不是好出面的。可是不要说大哥没回来,就是他那个小秘书,这阵都不知道夹着皮包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的是到县城买什么干冰,结果一去没了影儿。

    润成心里实在烦心,到西长坡上看看大哥回来没有。他心里真的想从长坡顶上看见大哥的车从沟里爬上来,可惜没有。他只好扭身往回走,身后却来了夹着尘土的几挂小汽车。润成以为是大哥回来了,到跟前一看才知道是带着01号码的牌牌,是兰芳的家人来了。人家说的不是不方便来吗?这些车到底没有在润成跟前停下来,甚至根本就没有下西长坡。而是绕过去径直到了官庄人打谷子用的那个场地里,也就是窑洞顶上的那疙瘩空地。在那儿停下来。随着咔咔的开关车门声音,从里头出来好几个人。润成不知道这些人干什么的,既然跟他们家的事务没有关系,他也就懒得多看多问多想了。

    回到院里,润成开始没有多注意,走到圪台上的时候,眼里总觉见小房的圪角那边少了些什么。越往上走越不对,细想惊出了一脑门的凉叮叮的汗水。那个瓦盒呢,他回身去寻。眼在爹的寿材前头寻到了要寻的东西。那个润成用来装可怜的骨头渣子的瓦盒口儿圆圆的在那里,肯定是那个。除了它小房里没有再完整的好瓦盒。这玩意儿里有东西呢,怎么就给放在寿材前头了。润成着急过去一看,里头很没有意外的什么也没有了。他知道这是有人觉着祭拜的时候烧纸纸灰容易到处乱飞才想出来的招数,算不上是个大事。可是里头的骨头渣子给倒在什么地处了?他问遍了院里来打帮的人,家里人也挨个问了,没人说是自己干的。润成怀疑,肯定是这些打帮的人干的,兴许人家看他一脸的黑气。就根本不敢多少了。润成跑到沟边上往底下看,想从人们随便倒过日子的灰尘烂货的沟里看见他正在寻的骨头渣子,却没有结果。那是些很碎的渣子了,怎么能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用肉眼看出来。真是越在乱的时候越添乱。他脑子里就跟塞满了乱麻一样,都绕成了疙瘩,越想解开越解不开。他拍着大腿恼这从门口到院子里张罗事情。眼睛的余光捎到了顶上的那几个人。发现他们正在往这边看。居高临下的往下看,叫润成心里狠压抑。他抬起脑袋想看出来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细看发现这些人只是捎带了他们这边。其实主要看的是他们家的隔壁,也即是弓家的院子。

    宝成看见二哥抬着个脖子看上头。以为上头又有什么日怪事,也跟着往上看,他日怪,就出去到场地去了。润成也没叫住弟弟,心说不要紧,宝成过去一问不就都知道了。他接着操心起去祖坟那边打墓的人们,也不知道老丈人能不能给张罗了。再想又觉得这纯粹是多余的操心,二平师父也不是没给人张罗过这类的事,更何况还是也不是外人的营生。院里的人都在没有言语各自干各自的,润成把宝成带回来的烟拆开给这些人分了分,到底自己的根儿还在官庄,不还得跟眼前的这些邻里邻居的互相打帮吗。

    宝成回来了。不光是他,后头跟着来的还有那些窑顶上乱看的人。这些人扶着其实是扶着一个浑身都是白衣裳的老汉进来的。这老汉带着窄边边的眼镜,眯缝个眼从上到下看着润成家的院子。润成问弟弟这是些什么人,宝成说这些人就是来看看。润成很不耐烦,家里有老人没了睡在寿材里,除了来打帮的,就是来吊孝的。还没听说过正儿八经来看的人还真没有。不光是这样,不沾亲不带故,穿着一身白这是干什么?当下润成也没跟来人搭话,只顾着自己干自己的。院里打帮的人却大部分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这个日怪的老汉。老汉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眼里掉泪蛋子,跟前的人们给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接着有人主动跟润成说起,能不能到隔壁的院子里去看看。润成说那不是我们家,我说了不算,再说门上也没锁,你们去看不就行了。

    这些人往出走的时候,外头也进来一票人,两帮人都遇到了一搭,堵在了门口。是大哥回来了,大哥看着从院里出来的这个梳着大背头的老汉,稍微楞了一下。老汉看着多少已经张出来了肚子的这个中年人,立即就不用人扶了。他大概看见了秦栓成身后夹着包的好几个人,知道这是个不小的领导。两帮人在门口堵了一下很快就让开了,要走一起走,要让开也一起让开。最后那个老汉开口了,说的却是叫人听不懂的腔调。栓成没心思理会这人是谁,院子里老爹还睡在寿材里,单位上的事都还没处理处个好赖来。他觉得日怪归日怪,也没多想就个弟弟们打起了招呼。

    大哥回来。润成觉得自己肩膀上的单子轻松了不少。大哥回来了,干冰也带回来了。当下把那些东西搁到寿材里,把秦大楞挤了个严严实实,看着冒起来的气,人们都在感叹还是人家秦家的小子们有本事。这要是放下其他人家,老人在里头放着,这么热的天气几天下来,早就蝇子满天飞了。说不定蛆虫都出来了。瞎子听说了这些,心里机明,定的这个日子也是冒险的。谁知道大小子什么时候回来?有谁又能知道天还能热成这样?可是你不能不多放几天,毕竟得等着栓成回来不是。他算日子得时候尽量算的长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等事办完了就跟润成实话实说。不过看润成的样子,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了。他在圪角里不说话,带着墨镜干坐着。

    人们各自的忙乱中很快又添上了更忙乱的事。商议着事务的事,秦家的兄弟们在窑里听到了二平师父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几句润成叫出来,谁都能听出来出事了。二平师父其实进了院子就跑不动了。他一下坐在门限上,喘着粗气叫了几声润成。润成还没来得及出去。老人着急就招呼身边的人赶紧叫秦家的兄弟们出来。进成头一个出去扶起了老人,给老人揉搓了胸口。老人好歹能说出话来,他告诉面前的秦家四个小子。祖坟里的墓子大概是打不成了!

    这话从哪儿说起?马尾坡的地处那是当初文师父在的时候给选的,算不上多么大富大贵,也是个福泽绵长的地处。除了那回边上缺了一疙瘩引发了秦家的一下灾祸之外。没什么问题啊。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自然都感觉日怪起来。可是不管怎么说。二平师父一把年纪的长辈,怎么也不至于哄秦家人。栓成叫司机开车。润成却说叫宝成开车到祖坟去。弟兄四个出门带着二平师父走了,身后是接着议论纷纷的官庄人。

    从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之后,官庄人有了个新做法。庄里谁家人看好了墓地,要是在别家地里,就要跟人家把地换过来。这也是出于公平考虑,润成他们家也不例外。这马尾坡的地其实就是跟人换来的,要说这些年,这疙瘩地的庄稼张的还是不赖的,庄里人都说这是秦家的老祖宗在底下保佑自己的子孙。马尾坡离官庄的村子还是有圪节道儿的,加上去那儿都是土道儿,还很窄。宝成开车走的也不是很顺当,过了挺大一阵才赶过去,四个人心里都想着二平师父一个老人这么远是怎么跑回来的?大概他们遇到的事太严重了,这样的心思叫他们也着急起来。什么叫日怪事,其实这么多年过来,润成觉得想不到的事情才叫日怪,能想到的就不叫日怪事了。

    马尾坡到了,从这边看过去,没什么意外。只是打墓的人们在土圪堆上坐着的、站着的,有人还叼着根烟背着手往这边看。不用问,这是在等着润成他们这些主家人过来。顾不上脚底下高高低低不好走,留下进成扶着二平师父,栓成他们大步往那边走。还没到跟前,就感觉脚底下传过来一阵忽颤,整个地儿朝着两边晃晃。那边坐着的人就像是屁股上叫圪针扎了一下一样,一下子跳起来,到了一遍看着原先坐着的地处。这么一颤,润成稍微停了一下,颤的时间很短,弟兄三个其实还是很快到了跟前。

    进入三人眼里的不是完整的坟地,倒是更像盖楼起房时还没有完工的工地,东一疙瘩高起来,西一片陷下去。宝成刚到的时候,头一脚就踩了正在塌陷的一片土上,等把脚拽上来的时候,鞋里头已经灌满了黄土。二平师父过来之后,给栓成他们指着最大的一疙瘩塌陷说,那就是他们动工的地处,可是这阵都已经看不出来他们动工的痕迹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动了几下,家具上还没有沾上多少土的时候,塌陷就开始了。开头二平师父还以为不要紧,叫人们不要停。直到一个人一下子跌进去一圪节,多半个身子都埋进去,他们才害怕停下来。

    这是个直径差不多一丈多的圪洞,边上的土塌陷成了薄片片,人靠不过去。宝成趴下,进成拽着他的脚,看看里头,说底下已经塌陷的看不见底子了。弟兄们都开始怀疑起当初这文师父给选的这个地处到底是不是好地处,也把目光投向了润成。这样一来,润成叫兄弟们看得发毛,他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一边看看。润成发现这阵不是塌出来的圪洞深不深的问题,这个圪洞根本就已经挨上了爷爷娘娘的墓圪洞。他再往过走走,脚底下没敢走的很快。土地像是知道他过去了,顺着他要去的方向就塌陷开了。虽说没有塌出个圪洞来,整疙瘩地却四四方方得落下去一尺多。看看四周得边边,跟人们盖房子挖出来得跟脚壕(当地人对房屋基础的叫法)一样齐整。宝成过来把二哥拽回去,说照着距离估计,爷爷娘娘的坟地也塌了。润成扭身问大哥,其实是领着弟弟们问。他们必须解决两个问题,同一个爷爷娘娘的坟墓怎么办,要不要迁走?二一个就是爹的墓肯定没法再放在这儿了,是不是选个地处,谁来给选?问题是到发丧爹的那天,没多少工夫来商议、张罗这些事。栓成问弟弟,不是家里住着个瞎子吗?再说润成你不也是学过这行的吗?那意思很明显,重新选地。这样一来,就有两件事要忙活了。不光要一走爷爷娘娘的骨殖,还得打出两个墓子来。时间上还得赶在发丧爹之前。

    再呆在这儿没意思了。润成打发走了来打帮的人们,叫他们先回去了。弟兄们赶着回去商议,走在回官庄的道儿上,弟兄们的身子随着车子往前走晃来晃去,没人说话。快要到西长坡的时候,宝成嘴里冒出了一句难听的,说咱们家里是不是叫什么妨着呢?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跟瞎子商议再重新选坟地的事,瞎子在栓成跟前不多说话,这老家伙等西房里只有润成的时候,他才说这是他行走江湖的保命招数,见到老公家的人,少说话,多听话。这叫润成哭笑不得,他还以为瞎子不做声是在想选坟地的事呢。瞎子跟润成说自己其实没学到多少文师父的本事,不过他不相信当初文师父给秦家选的坟地不好。文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眼下的事真的就是这样,瞎子最后断言,多少年了,原先的风水格局早就变化了。好的也能变成坏的,坏的也能变成好的。这个道理润成知道,他也不是叫瞎子讲什么大道理,就是想叫瞎子给打帮赶紧选新地处,好歹不能耽误发送爹。润成从家里寻到了那个宝贝罗盘,跟瞎子明说叫他跟着,两人到官庄周围的梁上走走,争取能不好但是不赖地寻出一疙瘩地来。瞎子说,也行,咱们先去一个地处看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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