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也不知道是不是香香嘴快早就给村长说了,还是村长对老汉知根知底,他没听完润成说的,就冲着门里叫唤,三牛小你个日球东西,高岭的人都叫你丢进茅房了。

    秦润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脚打后脑勺子的慌乱中,寻着发动车的摇把的。他顾不上看车上还有什么,更顾不上跟香香说上头到底是什么。把摇把对准柴油机的转子眼儿,扒开解压,把膀子甩的像是风里的风车,车却只是上下忽抖,没见突突的动静。

    车上的女人感觉到了抖动,醒了。她问润成要干什么,润成只说了一个字,回。他怕香香知道了以后更害怕,只顾着发动车。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润成摇了好一阵,还不行。他心说要不先顾人吧,心里想着手里一把捞过去,拽住媳妇的手腕子就往远处跑。后来他才听人说,大概当时天凉了以后,车发动起来难,再加上润成没注意解开解压。可是这个时候,他哪儿顾上想是为什么。

    媳妇的手腕子都快叫他握断了,看这架势她也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说话跟着男人一道儿跑。黑天冻地的,也没个主意往哪儿走。跑出去一圪节,也看不见有个躲对的地处。润成模模糊糊看着道儿边上有个高圪台的人家,一下子跳了上去,手里拽着的媳妇跳不上去了,干脆半拽半抱闹了上去。拍拍大门,是开着的。润成拽着媳妇进了院子。随手把门关上。润成叫了两声,窑里没有亮起灯来。没有人?润成想想,就是。要是有人住的院子。半夜怎么会不关门?香香紧紧靠着,润成感觉见了腰间硌得慌。摸摸是电棒子,刚刚摸着黑跑了那么远,闹了半天电棒子就在身上。

    润成用袖口捂住电棒子,慢慢摁开。从电棒子上露出来的那点带红色的光,也照不了多远。反倒是人在这光里的照影看着叫人害怕,看上去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润成叫媳妇跟他圪蹴在墙角。等了一阵发现外头没有动静,他才跟媳妇说起来刚刚的事。

    原本两人在车上,一个外头一个里头。媳妇忙了一天有些迷糊。很快靠着货睡着了。润成不是不困,可是自从头一天黑夜的事发生以后,他逼着自己开始多个心眼。过去遇上这样的事,他自然是该吃吃该喝喝的。这阵却不行。细想想。大概因为身边还有个女人。说到底,他秦润成倒不是害怕这些杂七八圪倒的东西来糟害他,他是替女人操心。过不了一个月就要开始数九了,天其实已经很凉了,尤其是后半夜的时候。想到这些,他给香香把盖子往上头揪了一下。

    刚揪完,感觉车前头忽颤了一下。这种感觉润成很熟悉。他骑了这些工夫三轮车,车前轱辘那儿有两个到圆筒套小圆筒。看看随着车带回来的说明书。人家那叫避震,虽说看不懂上头说的说明。不过走在官庄坑坑洼洼的道儿上时。他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像是小时候骑在软颤颤的树枝上,很得爽。车走开了,这个东西颤来颤去很正常。要是车停着,怎么会颤?

    润成心里放下这种熟悉的感觉,开始警觉起来。四转格拉确实没有声音,可是润成感觉,肯定有什么东西就在跟前,说不定是人看不见它,它却能看见人。听文瘸子师父说过,天地孕生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走兽飞鸟不能言语,可是人家要不能飞,要不能跑。还有的就是听的远看的远,总之这些鸡虫东西也说不能小看的。可是眼下是什么,是日脏(长阴当地方言里,把肮脏叫做日脏)东西还是鸡虫?润成手里摸捞能用来防身的东西,着急却没有。手边都是些挂面饼干,屁股底下厚厚的事袜子秋裤。他不是不想开电棒子,而是怕开开以后,人家看得更清楚。(作者调侃,这些非常规的存在都不戴夜视装备的!润成开不开电棒子都一样)

    很长工夫没有动静,润成也没叫醒媳妇。抬着脑袋一阵往外看看,一阵往这个临时的窝棚顶上看看。倒是很大工夫没有动静,润成揉揉脖子,悄悄下车绕到前头。车前头没有东西,他稍微放下来心。兴许就是自己多想了,他给自己做了个宽心的说法。再往车里爬的时候,刚钻进去,就发现脑袋都顶住了上头的塑料布。刚刚自己不就是这样半圪蹴着吗?什么时候还长高了?润成马上反应过来,顶棚塌下来来。

    为了防止半夜的时候起风,把塑料布刮起来,润成在塑料布上头用绳子横七竖八绕了好几道。底下还垫着几疙瘩白天用来摆货的木头板子。不能说有多么结实,可总不至于随便就能塌下来。他慢慢伸手往上摸摸,隔着单层的塑料布,他摸到了个圆乎乎的东西,紧贴着塑料布。这下吓得他够呛,伸手回来不敢动。润成准备好,要是上头再有动静,他就先挡在媳妇上头。

    又白等了,很大工夫没有动静。好像脑袋上的塑料布也慢慢升上去了,这个东西走了。润成再用手摸摸,好像是走了。这阵他脑子里头只有一个想法,不管道儿上有多黑,不在这个日球的高岭了。两黑夜接连闹腾,什么烂地处,亏得还是个大村子这么多人住在这儿。他跳下车,准备发动了车开着往家走。跳下来车到前头还没去摸摇把,就感觉身后像是什么东西刺着一样。润成扭过身,马上就感觉到了有股子凉气逼过来。这种凉跟秋里时节的凉气是不一样的,更像是寒气。黑洞洞的前半夜里,车上那片比黑夜还黑的东西,就这样钻井了润成的眼里。

    后来多少次,润成觉见大概当时也没什么,是自己害怕了才会这样。可是在回忆里。真的有那片说不出来的黑东西。润成习惯把摇把儿放在个固定的地处,黑夜里他也没摸错。摇把在手里,好像是安心些。可这也不能当个舞玩的家具用。润成发动了半天车没有动静,只好拽起叫闹醒的媳妇,一道儿跑了出来。

    圪蹴在院里的墙角,天很凉,没多长工夫两人就感觉够呛了。没动静了,润成却不敢冒险回去。货反正也不多了,就算是多也没法。说到底还是人要紧不是?他准备带着媳妇进窑里,好歹能暖和些吧。

    稍微往起站,因为院里里高。就能看到外头的道儿上。润成看到了一个灯影子,从他车那边晃晃悠悠过来了,走的不快。他忽的一下圪蹴下,过去摸摸关上的大门。把门栓上好。就这么圪蹴着一步步拽着媳妇进了窑里。窑里没人。润成稍微打开电棒子照照,叫媳妇垫了些干草,坐在炕上。外头本来就有了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这下又添了盏灯影子。润成告诉了香香他看到的灯影子,香香悄悄问润成该不会是闹鬼吧?润成哼了一声,小声说要是闹鬼还好说了。说实话,闹鬼还好说,最怕人的东西其实是人。什么叫人吓人吓死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一黑夜过得还不如头一天,头一天好歹还睡了半夜。整个黑夜两人也不敢打灯。更不敢生火暖和,硬挺到了东头天发白了。天一开始发白,两人心儿就安定了不少。香香接记着车上还没卖完的货,一个劲儿催着润成赶紧回去看看。润成出门是,习惯性先拽门栓,却发现门上没有门栓!半夜的时候,他明明是栓上的。他扭身看看这个两人钻了半夜的窑洞,窑里还是黑洞洞的,像是三张嘴要吃东西一样。心里忽抖了一下,赶紧带着媳妇出了院子。

    好在黑夜跑的时候是顺着道儿的,就算是这样,润成这个时候看的也有些后怕。跟官庄差不多,这片人家也是在半崖上住着。门口其实没多宽就是沟了。深更半夜瞎跑没跌进沟里,还算是运气好。要是跌进沟里,不说吃不住摔那一下,就是叫黄条圪针扎也吃不住。黑夜跑的时候赶紧不远,着急忙慌根本不知道道儿远近。他们硬是从道儿这头走到了那头,才远远看见自己的那个草绿色的六马力小车车。上上头的塑料布有些开了,一个角掀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上来下去。

    往跟前走,发现车跟前的地上怎么还有一摊什么东西。靠着车,一动不动。润成大着胆子走过去,发现是一个人。头上罩着一疙瘩灰的有些发黑的头巾,前头的角耷拉下来,也看不清楚是谁。身上的衣裳跟头巾一个颜色,在还没有大亮起来的大早,看上去就是黑颜色的。看脚知道这应该是个女人,润成叫香香稍微离开远些,他推了推这个靠着车半坐半睡着的女人。女人没动,润成再推推还是没动。他心说该不会死在这儿了吧。

    润成往前走了一步,想掀起头巾看看是个什么人,脚底下却踢到了什么,当啷一下倒了。他往地上看,发现是个油灯。这叫他忽的想起了半夜时看到的灯影子,该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吧?半夜她出来干什么?这时,手里也拽起了头巾的角,润成看见了这个人的相貌。润成人的,这是他们头一天黑夜借住的那家老娘娘。润成有些害怕,他想起了抽烟的老汉给他说过的事。可是总归放心不下这人是死是活,伸手到鼻子底下试试。倒是还有进出的气,还挺匀称,这就说明没事。看老娘娘身上穿的,确实是单衣裳,可是人家睡得挺香。

    润成叫媳妇给老娘娘把车上的盖子拽了一支盖上,没多大工夫老娘娘醒了,抹掉脑门上的水站了起来。看来老娘娘真的像是老汉说的,怕热不怕凉。老娘娘站起来,前后寻了一阵,提溜起地上的灯,嘴里嘟囔了一句,废了不少油。润成想问老娘娘怎么来这儿睡觉,老娘娘倒像是知道他想问一样,说了句:出门在外娃娃要多操心,这村里有赖人嘞。

    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叫润成当下没反应过来,他再想问的时候,老娘娘都走出去了一圪节。他心说这老娘娘还真是练出来了,走的倒是不慢。润成刚想着排开老汉家的大门,再兑顿大早饭吃。可是脚底下的什么东西滑了他一下,圪蹴下拾起来一看,是黑豆。润成说这人家也够不讲究的,好好的粮就这么不当紧。他把地上的黑豆拾了个差不多,装在兜里正要拍门的时候,香香在车上叫他过去。

    香香指着车上的几个口袋,润成一看就机明了,有人偷走了车上的粮食。这两天来,香香想出来的法子很管用。高岭村里的人想买东西还没钱的,就直接用粮换。这样不光货买的快了,一里一外倒腾粮也有些挣头。车上除了几个包袱里包着的货以外,就是几大口袋的黑豆、红小豆什么的。在圪角里还有化肥袋子里的一小圪节新核桃,润成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个时候,原本快要满了的口袋扎好的口子都开了不说,黑豆就剩下半口袋了。

    润成给香香说,今儿又正经买卖做了。他重新扎好口袋,跟媳妇一搭把塑料布解下来。发动了车以后,挂上一档倒着堵到了老汉门口。香香说在外头不要惹事,润成没听媳妇的。他叫媳妇去叫村长。

    老汉家很迟才开门。他拽开两扇小门的时候,发现润成的车屁股正好对着门,堵得人没法出去了。润成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正笑着看他。老汉没看着车那边已经快走过来的村长,反问润成怎么把车给堵在人家门口了。润成问说大爷,大早是不是给炒豆腐菜吃?我们就是些小买卖人,不用这么大的排场。你是不是做豆腐家里没豆子,那你也不说一声。我这儿淘换给你三五斤也不是不行,给你些也行。你黑夜过来凹(wa,就是舀的意思)的时候,豆子撒了一地,多来可惜嘞,你说是不是?

    这些话叫老汉听的心知肚明,自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不知道怎么答对,只好哼哼哈哈。接着就前言不搭后语说忘了带烟袋了要回去拿扭身走了。润成到底没有说破,给老汉一个圪台台下。村长过来说干什么,润成随口就编了个瞎话,说叫村长给问问村里人还有没有卖核桃的。

    润成想的是,看老汉的反应。他要是有心赔礼就算了,要是死不承认就告诉村长。他从门缝里看进去,院里也有一道黑豆,三个五个撒在土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香香嘴快早就给村长说了,还是村长对老汉知根知底,他没听完润成说的,就冲着门里叫唤,三牛小你个日球东西,高岭的人都叫你丢进茅房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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