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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儿上边说边走,熟道儿也就不觉得有多远。到了那道梁上,润成自己要去,张老师还是坚持和他一搭去。

    土里的骨头都是碎的,再加上当年被杀的人是几乎整整一村子人,所以拾掇起骨头来很费劲。润成不想有什么遗漏,这样就对死了的人大不敬了。两人前后忙了多半天的工夫,才算是把土里头的骨头都收到了袋子里,至于到底是够不够,谁也不知道。张老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根本就不可能还有完整的骨头,就是说,把这些骨头拼到一搭,也没几个是完整的人骨架了。唉,老话不是说尽人事听天命吗。

    拾掇完从洞里出来,天都快要黑了。润成想着连夜也到不了元山脚下了,要不就先寻个地方歇歇等天亮。其实他还有个担心的地方就是,这毕竟两口袋的死人骨头,大黑夜的也说不准有什么事,还是寻个稳妥的地方等白天比较好。他和老人一说,老人再次坚持要跟他留下。他怕大早上露水潮湿,寒气大。毕竟老人年纪大,而这阵已经是立了秋的天气,一早一晚比不得立秋前的天气了。老人说大不了搭堆小火。

    大黑夜伴着一对碎了的死人骨头,肯定不是什么自在的事情。两人分了些润成带着的干粮和水,将就着吃了些,借着初几里头弯弯的月牙牙光,道聊起来。润成还是闹不明白为什么张老师要说,他和娘看见的元山村不一定是真的。

    张老师说道。从宝成迷糊中看到的事情来看,恐怕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宝成几次轮回之前就是这家的一个,而他的前前世有没有躲过被杀的可能。而上回他被带到那个院子跟前。随后又看到了多少家人被杀,根本就是因为他的前世就住在那儿,那些人曾经都是他的家人或者熟悉的人。至于现在看到的,那个坑风水赖尽,毫无生旺之气,是没有魂魄能脱出再次投胎化人的。可是这又怎么解释宝成是那家人中的一个转世而来?

    是不是有人打帮的结果,有或者宝成的前世意外逃脱?张老师也说不明白了。两人一时没了道聊的东西。周围寂静了起来,只能听到草皮里头有虫子的叫声。慢慢虫子的声音变得怪异起来,仔细听里头有咯咯吱吱的声音。润成问张老师。张老师叫他不要出声,他们悄悄转过身,眼光都落在了身后的口袋上。

    初七八的月牙牙,没有多少光。好歹是立秋后的天气。将就着能看清楚。身后的口袋。不再是软塌塌的躺在那儿。这阵口袋像是有人扶着一样,站了起来。是里头的碎骨头在咯咯吱吱响,随着声音越来越大,立起来的口袋也开始日怪起来。里头出现了只手,手指头在抠口袋,接着蹬过来一只脚。

    润成把脑袋凑过去想仔细看看,猛地从口袋布上出现了一个圆乎乎的脑袋,脑袋上的鼻子眼睛嘴的位置都能看出来。润成躲开。这时他听到了从口袋里传出来了低声的叫唤,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娃娃的声音。他看另外一个口袋。也是这样。口袋布上不断出现了人的脸,里头的声音一阵都没有断绝。

    张老师显得不慌不乱,老人用从家扛来的铁锨在口袋跟前堆起来个土堆,插了三只树枝,拾了四疙瘩石头。他把石头下三上一摆好以后,叫润成和他跪下来。他嘴里不知道在嘟嘟囔囔些什么,磕完三个头就起来了。润成这阵没有问,这是在干什么。他顾不上,因为口袋里的闹腾显然是不那么激烈了。张老师真厉害,这使得是什么本事啊?

    口袋里头很快就没有了动静,周围虫子再次叫唤起来。润成注意到,刚刚口袋里头的骨头闹腾的时候,虫子声就没有了!就是说,刚刚不是因为骨头发出的咯咯吱吱声音大,才听不见虫子的叫声,而是虫子刚刚就不叫了,这阵才又开始叫。看来,这虫子都比人感觉灵敏啊。

    老人接着坐下来,开了口。这鸡虫一类的东西,虽然嘴不能说话,爪子或者蹄子不会写字,脑子没有人这么机明。可是它们有时候的感觉比人要灵泛(作者注:灵泛在当地方言里就是灵敏的意思)的多。可能就是因为老天在天地万物中,唯独给人开了窍叫人变得这么灵,而其他没有开窍的鸡虫,老天爷也没有亏待,叫他们好歹要有一个地处比人厉害。比如,有的地方地震了,也就是老人说的地龙翻身的时候。之前人事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可是家里的鸡虫却能感觉见不对劲儿。这个事叫润成听得很有意思。

    润成看看天上的月牙牙,大概也想机明了刚刚的日怪事。那些骨头上集聚的怨气和魂魄,有些早就随着那及疙瘩封墓石散走了,剩下的在墓里头出不来。这次跟着自己的骨殖出来没用多长工夫,就感觉见了从外呕吐感觉见的阴气,憋闷了那么多年,自然反应很激烈。他只是日怪张老师给说了些什么,就把那些东西闹好了呢?他准备问问老人。

    张老师笑笑,说他就是像祷告一样,说了些不要瞎闹,正在给寻重新埋骨殖的好地处什么的,还说要做个好鬼。这叫润成感觉见哭笑不得,还以为张老师会什么咒语之类的,镇住了口袋里头闹腾的。他现在有些看出来了,这个老人不仅脾气倔,而且还不是像他再小学堂给教书时那样一本正劲,他其实也是个没正行的。不过润成倒是挺愿意和老人一搭的,这叫他总是想起来自己的师父。过几天应该就是十五了,是不是该给师父上上坟,烧个纸什么的。等排置好这些骨头就去松根垴一趟。

    前半夜两人还有一句每一句道聊着,润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早他醒过来。捏捏靠着树睡觉时硌起来的棱,揉揉眼却看见老人没在了!他看看,口袋也不见了!连着两大惊。润成跳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认为,这世上什么事也有发生的可能。是不是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口袋里里头的骨头又闹腾了。可是也不能把个六七十岁的老汉给闹没影了吧,还悄悄地没声。好赖在跟前还睡着个大活人呢,润成就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他站起来,转了一圈。没有。他爬上树看,心放了下来。还有些想笑,老人正在河边尿尿。可是他最后没有笑出来。因为他没有老人跟前没有口袋。

    他下来树跑过去,叫了声老师。老人转过来,跟润成说,去河道背阴的地方拿口袋。该走了。趁着凉快多赶些道儿。

    原来张老师看见阳婆爷快要出来,就要晒着 那两个口袋了。他担心阳气十足的光晒在口袋上,里头的骨头吃不住,就先把口袋挪了地处。挪完后,四周转转正尿尿呢,润成就看见他了。

    过了东垴,转上去官庄的道儿。不用上南梁坡,朝着跟前一条小道儿一拐。就是到元山方向的。越往元山走,天气越来越热。幸亏道儿上有不少大树。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树底下走。润成背着的两口袋骨头虽然是满满的,可是千儿八百年的干骨头,也不沉。背着还挺舒服,因为润成感觉见从口袋上总是传过来一股股寒气,沁的人挺舒服。这骨头上的阴气还是挺重的,倒是正好能借着凉快一下。

    远远看见了元山,上头的树长得很是茂密,整个山的颜色都是黑绿色的。他想提醒张老师树林里头,可能有上回他碰见过得艾叶豹。可是随即想起来张老师和他说的,或许那些都是假的。

    张老师走在前头,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一疙瘩埋在土里头半截子的石碑,叫润成看。这疙瘩石碑上头都有些碎掉了,能看清楚上头的字,一个跋,一个村总共两个。就这这儿了,原来应该是三个字,拓跋村。可是润成随着老人往进走,没有看见有房屋什么的。走错到道了?不能够,因为他看到了上回跌到他脚上的兔子脑袋,还躺在那棵树的地下,张开两个眼框子看人。他放下口袋回过身好好看看这个村,根本就没有他上回和娘靠着的破墙什么的。

    他把这个怪事跟老人说了,老人说说不准上回看见的就不是真的元山。可是话又说回来,谁又能保准这回看见的就是真的。县志上记载,从这个村子的人全部消失后,村子再没有多少人去过。去过的人出来说的,跟其他人说的都不一样。最后人们都觉得不对劲,有人干脆就说是在闹鬼。这下子也就更没有人敢去了,县志上也就只好选其中的一种说法记下来拉倒。

    不管怎么样,这次是要选个地方来安顿口袋里头这些布满怨气、多少年没法脱身转世的魂魄,自然顾不上先说,上回看见的村子是真是假了。转了几圈,他们选好了个面朝着道儿,背靠着渐渐太高的元山山坡的地方。大概一比划,还依稀有些青龙白虎左迎右伏的意思,南面的道儿讲究算作死朱雀翔舞之所,不管好歹,基本算是个全局的风水。

    挖坑的时候有些费劲,地下到处都是各种砖头和碎瓦。既然是埋葬,就把这两个口袋当做是棺木。埋好之后,润成又到近处给寻了根柳枝树在墓圪堆上,算是摇钱树也有了。把带着的干粮和水当供仙的和酒,该撒的撒,该倒得倒。最后,润成代着弟弟宝成磕了头。

    从这事一开始,润成就觉得有种应该道歉的必要。

    他磕完最后一个,站起来正在拍着裤腿上的土。张老师说,你过来看看吧。他扭过身,看到了老人叫他看的东西。

    远远的往西南拐过去的道儿上,晌午翻滚的热气中,他好像是看见了混混沄沄的一群人影,前前后后很多,得有百八十口子,都朝着远处走了。走子后头的一个人还回过头看看这边,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看样子又不像是看到什么,倒像是在寻什么。在人影即将全部看不见时,人影里头突然有个闪光的点,跌倒了地上不见了。润成心说这是看的眼花了吧,他没有在意。因为他心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些人走在热气翻滚中,就像是上回他看见应该就是年轻时候的师父出现时的样子。他这时有种拿不准是真是假的感觉,心说,这回又是真是假?他扭头看看张老师,老人笑笑。他使劲咬了自己舌头一下,穿心的疼痛传来,应该是真的。

    张老师问他,有没有看见那群人走完时,有个闪光的东西?润成想起来确实有,不过他因为是自己看错了。

    两人过去看,草皮里头没有什么。不过那个地方草长得很高,润成拨开草,发现地下的土地很潮湿。用手挖都有些沾手。他看张老师,张老师却冲着他动了动下巴,意思是挖挖看。

    润成用铁锨挖了挖,土里就沁出来了水。这水不是平常看到的泥汤汤水,相反,是清淡淡的,稍微有些发绿。这种绿跟水沤时间长了发臭时浮头(作者注:浮头在当地方言里就是表面的意思)的绿不一样。这种绿没有臭味,是颜色比较浅的绿。没有什么东西,润成放下了铁锨,他把手伸进了土里,慢慢摸索土里。他从土里最后摸出来一个怪东西。

    这个东西通体的颜色跟坑里头沁出来的水是一样的,看一眼就能叫人感觉见凉快。看起来,像个没有底子的小桶。可也不准确,因为它只有大概大拇指那么粗细。对了,像是娘做针线活时带着的顶针。这个“顶针”上下两头都箍着黄黄的东西。

    张老师说,刚刚闪光的应该就是它了。他说这叫扳指,是过去的人带着大拇指上的,起先汉族人没有戴这个东西的习惯。主要是北方骑马射箭的民族里头的有钱人或者是大官,在拉弓射箭时,为了保护手指头戴的。后来就完全成了戴着为了好看的东西。一般用玉石雕刻成,眼下这个看样子是用不错的玉石做的。如果传的代数多的话,或者戴的时间长了,就要用铜或者金银从两头箍起来,防止磕碰碎掉。像眼下的这个扳指用的玉石,一看就是挺不赖的玉石,做个扳指自然也就不会用铜之类的东西来箍着,所以这两头的黄黄的东西,只能是金子的。他跟润成说,这是个好东西。拿着吧,就当是这家人为了感谢你给他们搬家,给你的礼。

    润成把扳指托在手心里看,鼻子里头传过来一股子甜甜的香味。这股子香味多闻闻,叫人都有些感觉脑子发晕,像是太阳晒工夫长了。不过这种感觉很舒服。他把扳指套在了手指头上,指头上立马有了一种透心的凉气。

    他赶紧脱了下来。张老师看着却笑了。(未完待续。。)

    ps:  今天的每个字都是在街边码成的,闻起来会不会有种汽车尾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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