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雾黑军正厮杀着接近谷口时,索云军阵后杀出一个身着帅袍,素衣银甲的将军,带着一彪人马,杀气腾腾地直插入雾黑军中。在银甲将的带领下,所过之处血光飞溅,所向披靡,那股凛烈的杀气,仿佛有实质一般,让人深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阴森。直把雾黑的先头队伍杀得队形一滞。随即有人叫道:“他们人不多,别怕!杀那个当官的!”

    银甲将领跟别的战将使用长兵刃不同,用的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刃在月光和火光的照映下,泛着白森森的寒光,银甲将领身形轻盈,身手矫健,拿着宝剑在雾黑军中左冲右突,剑光过处,惨呼痛嚎,无人可挡可敌,简直如杀人恶魔一般,几个回合,就杀得雾黑军胆颤心惊。

    好在这杀人恶魔只得一个,带的人也不多,就分出一部分兵力缠住银甲将,其余大部分兵卒仍杀向谷口。

    正杀得血肉横飞之时,忽然谷口方向又驰来一彪人马,呐喊着冲向雾黑军。这一人马显然人数极多,黑夜里只见影影绰绰的,难以估算。雾黑军的几个统领略一商议,自己好不容易才从枇杷谷里杀出来,如今形势不明,对方有多少兵力,有没有后续布置都不清楚,难以为战,还是不求有功,先求逃命要紧。于是杀了一晚,在卯时,黎明之前,雾黑军顺着山势,逃进了依叠山。

    风染跟恰好调兵回来的郑修年趁黑率军一路追杀出十里,然后用约定的方法发出消息,叫刚刚进驻到依叠山上各处的索云军,对逃进山的雾黑军进行围追堵截,尽量将之剿灭在山里,不能剿灭,也要让其逃向依叠山北面,绝不能让其逃入防线之内!

    坚持着处理完战后事宜,风染才跟郑修年回到帅帐,把血迹斑斑的衣服脱了。银甲可以拿水清洗,这素色帅袍就穿不得了。

    “你受了伤?”郑修年看见风染中衣下渗出来的血水。

    “嗯。”为了杀出威慑力,穿着帅袍出战,虽然杀了很多人,终究自己还是受了几处伤。

    郑修年道:“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又道:“二叔说了,他劝不听你。你这一战,太冒险了。若不是我惦记着战事紧,带军连夜赶来,这会儿怕是整个石雨镇都在跟蛮子硬拼。一处溃,全盘溃,你如今该明白当初毛恩是什么心情了。”

    风染不语,郑修年又道:“少主,心不能太大了,犹其作战,更要一步一步来,稳扎稳打,只在迫不得已时,才冒险用奇。将领一个决策失误,就是千万个兵卒的性命和鲜血!他们跟着你打仗,把性命交给你,是希望你带着他们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你要担得起他们的信任。你如今不是一军之帅,而是一国之帅,肩上担子重,更是容不得半点任性和急燥,更不能好高骛远,好大喜功,要足踏实地,万不能想着一步登天。这世上没有一踏而蹴的事。”

    风染挺直着腰坐在书案前,垂着头,低声道:“修年哥,你就知道事后骂我。”看着风染这副略带微些委屈的神色,郑修年忽然心就软了,坐到风染身边,很自然地把风染揽进自己怀里:“好,我帮你。”

    仿佛又回到了玄武山上,风染又变成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郑修年虽然只比风染大十一岁,又是平辈,但郑修年总觉得风染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看见孩子长大了,疏远了自己,就觉得特别难受;看见孩子跟自己撒娇示弱,心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你太依赖工事了。依赖工事也不是不好,只是你修的工事太大了,越大的工事越不坚固。枇杷谷里的工事要好生修改才是,这些以后再说,我先给你上药。”

    风染忽地伸手拂开了郑修年去解自己衣带的手:“我自己上药。”

    郑修年的手僵了僵,便把金创药放到了书案上,起身走了出去。自从风染从风园出来之后,郑修年就觉得风染待他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亲近还是如以前一样,只是风染会避开跟自己发生身体上的亲昵举动,比如同寝,比如同浴。郑修年不确实这种身体上的疏远是什么原因,但又不好开口问。

    几天后,这一战的结果才统计出来:在枇杷谷中,索云军伤亡一万一千余人,雾黑军伤亡约三万余人;逃进依叠山后,又被提前驻守在山上的索云军袭击了好几次,最终从依叠山逃出去的大约只有三万余人;在这场战役中,索云方共计动用枇杷谷和依叠山的兵力八万余人,伤亡三万余人,雾黑方只有十万兵力,伤亡六万余人。

    这个战报被通报给朝堂时,朝堂上下的大臣和贺月都觉得满意,唯独风染不满意。己方伤亡三万余人,敌方逃出去三万余人,这里面,有多少是他的责任?如果不是他的心太大,太渴望一场重大的胜利来激发士气,如果他少放些敌军进来,如果工事修得更完备一些,考虑得更周全一些,他们应该在全歼敌方的基础上,更加减少己方的伤亡。这样的战果和战绩,不是风染想要的。

    风染下令把雾黑的那些俘虏和伤兵全杀了,尸体从石雨镇北门门楼上扔下去。风染本是想借此打击雾黑大军的士气,不想雾黑蛮子看着堆积如小山一样自己同胞的尸体,被激得狂性大发,弃同胞尸身不顾,发疯一样进攻石雨镇。

    倒是逃下依叠山的那三万雾黑军在四天之后才觅路返回石雨镇,跟狂攻石雨镇的雾黑大军会合。残军向坎里斯儿大将禀告了他们进入枇杷谷后的经历和遭遇,这才真把坎里斯儿大将惊到了。知道索云军中有能人,这是故意放进十万人,准备围而歼灭,残军能够逃出来,一则是应变得当,二则能撞破对方城墙工事,实是邀天之幸。

    再后面,雾黑大军攻击石雨镇的力度就渐渐减弱了。甚至当索云军吊起千斤门闸,面对城门大开的石雨镇,雾黑大军竟然不敢冲进去,均想:谁知道是不是狡猾的凤梦狗故意放他们进去准备围歼?凤梦狗人数没他们多,打不过他们,就把他们一批一批放进去宰,太狡猾,太可恶了!他们一定要攻占了这座城池门楼才进去!

    最后想,攻下之后,要把这石雨镇上的人屠得一个不剩!为死在这座城池的兄弟们报仇!

    石雨镇在经受了雾黑大军狂风骤雨般的狂攻之后,挺立了下来,只是被紧急改造过的门楼还没有来得及上漆,就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始终充满了血腥味。

    感觉雾黑大军的攻势开始懈怠下来之后,风染在叮嘱陈丹丘小心防守之后,又查看了一遍枇杷谷里的工事改造进度,十一月初,才回了成化城。

    暂时稳定了雾黑大军的南侵之势后,国内的驻军调整和武官官制的革新就刻不容缓了。

    还有一个私人的原因,风染身上的伤因在战场之上,操心的事太多,他自己又未曾好生护理,小伤好了,两处较大的伤口一直未愈合,便开始化脓溃烂了。风染身上的伤这么久都未愈,换下来的布带上都是脓血,郑修年知道那伤恶化了,几次要查看,都被风染拒绝了。郑修年只好建议风染先回成化城养伤。

    回到化成城时,已是戌亥之交(晚上九点左右),风染没惊动人,径自回了都统帅府。

    虽然风染在外面征战了两个半月,这都统帅从配置官吏到房屋改造一点都没挪下,各地军情战报等事宜,紧急的文牒被送去石雨镇由风染批阅,不紧急的文牒案牍便压在都统帅府里。风染顾不得休息,一回府只洗了个澡就赶着去批阅查看堆积了两个多月的文牒案牍。

    都统帅府只留了一个值夜的府吏,这会儿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简直介绍了一下都统帅府的情况,就把积存下来的文牒案牍搬到书房。

    至于都统帅府的后宅掌事们只算是风染召请的下人,只负责一些洒扫庭院,修缮房屋,端茶递水之类的杂务,不参予都统帅府的公务。

    庄唯一虽然住在都统帅府后宅里,如今他是以客卿的身份客居于此,他自己也有官职在身,有公务要办理,便不好越权去管都统帅的公务,只是在后宅里指点下人如何打理府里的杂务。风染回府,庄唯一过来看望了一下,淡淡地寒喧了,便退下自己歇息去了。在为吏部尚书上官鸿代理了两个月的内阁事务后,贺月便把庄唯一直接从吏部调入内阁,专职处理内阁事务。在代理内阁期间,庄唯一充分展示了他的处事理政能力,又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老人,这番破格提拔虽然资历不够,朝堂众臣也都无话可说,庄唯一的入阁显得顺理成章。

    郑修年劝风染早些休息,最好叫个太医来给把把脉,开些吃的伤药调理调理身体。风染想着既然回城了,明早便要上朝,压在府里的文牒案牍需要及时处理了,需要及时掌握都统帅府这两月半来运行的大致情况,上朝时才好应对。风染不歇着,郑修年也只好在一边帮着风染看文牒案牍,一边跟风染随口讨论军务政务。

    亥时左右,风染忽然搁下笔,站了起来。郑修年赶紧问道:“去歇了?这多文牒,今晚哪看得完?以前家主做官,也没你这么忙。”

    风染摇摇头,道:“我听见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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