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看向云海之上,景唤垂目望来,似如云端降下佛子,只眼中不含慈悲,却似带着几分淡淡的忿怒未平,倒似是浮苏曾听闻过的怒目金刚。小光头最近卖相愈发地出色了,加上穿着身白僧袍,浑身上下如沐银辉,雨后清润靛蓝的天空将小光头衬托得分像尊玉做的菩萨。

    如果这尊玉菩萨不非要瞪着浮苏的话,浮苏也想鲜花素果一一贡上,求菩萨给她个好活,可眼下似乎求个好死才比较适宜。浮苏心里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呀,是,她是吃了小光头的肉,可小光头不是不知道么,那干嘛这么瞪着她。

    “景唤禅师,既至庐山,何妨降下一叙。”浮苏不爱被瞪着,今儿她平白收下无数白眼和冷瞪,真不想再收下一记。

    景唤多想驾起云海就走,偏偏浮苏一唤,他又收起云海来落下。虽则看着浮苏心中滋味莫明,但脸上的忿怒之色已全然不见,只眉目间看着仍旧心情不大痛快:“听说浮苏师妹自东海归来,带回来冯前辈和玉衡剑仙的消息,此番浮苏师妹际遇倒是颇佳。不过,此番出去历练,浮苏师妹一直在东海么?”

    咦,小光头看来还是被天原那“魔修浮苏”给影响了,浮苏定定神,笑眯眯地道:“自然还去了些旁的地方,不过在东海待得最久……景唤禅师似有话要说,我与禅师虽则相交不深,但禅师若有话便只管说,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坦荡,多诚恳。流光“啧啧”直叹,忍不住嘴欠道:“还相交不深呢。男女之间最深的相交你们都交过了。浮苏,你要小心,你老这么哄着宸君玩,当真相全部浮出水面的那天,就是你的死祭。就依你现在的言行举止,掐死你算轻的,一掌拍得你魂飞魄散才在理。”

    “滚蛋。”

    在景唤看来,浮苏的态度确实够坦荡、够诚恳,所以他没再纠缠在“魔修浮苏”的问题上。不过。方才沉渊搂着浮苏的画面,依然被他存档在脑海里,只是眼前他没发作出来,且目前也没那发作的立场。景唤来庐山,主要的原因还是想问问祝安安的事,毕竟依流光所言,李道宗是他上世的知交好友,而他乍闻得祝安安在世,心中如何也放不下:“浮苏师妹。玉衡剑仙被困冥渊中,冯前辈可曾留下线索。”

    浮苏摇头,流光却忽然蹿出来:“宸君,我在冯音的神识里窥探过。冯音的消息是从死在她剑上的一名魔修那得来的。从冯音识海里留下的印记来看,那魔修是冥渊六祖之一公枢的属下,公枢是玄祖旧部。为冥渊六祖之中最强大的一方势力。如果是公枢的的话,想来应该不会错。也只有玄祖冥与冥祖的旧属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为何?”

    “只有玄祖与冥祖才会有这么死心塌地的属下,冥祖还要稍逊于玄祖。若是玄祖座下如此行事,便好理解了。现在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强留下那么多高阶剑神剑仙的魂魄,又用以作何用途。”流光终于找到人可以说说这事了,它跟浮苏商量也没用,浮苏现在就这么点能耐,说得多了万一把浮苏给说得意动,要去冥渊,那绝对是有去无还。

    但宸君不同,宸君下世,多半是为这一遭劫难而来。至于现在小光头还是个金丹期,这个重要吗?

    “玄祖与冥祖竟还在么?”

    流光差点嘴快说不久前还见过,好险收住嘴,如果被宸君知道浮苏去过天原,还见过苍诘,立马就会想起他要追杀的人来。为了不给浮苏招事,流光决定,这种秘密还是暂时先保守一下为好:“是,上古玄冥五祖中只有玄祖与冥祖还在,只不过为天道所镇压无法出世,冥渊中的魔修从来没放弃过把玄冥二祖找出来的念想。”

    “唔……”小光头难得地沉默下来,这个事别说小光头为难,便是他现在已然是大光头,只怕也要为难:“先等消息吧,已派出修士去冥渊查探,不日自会有分晓。”

    说不日自会有分晓,却直到半个月后才有消息从冥渊递出来,祝安安确实被困冥渊,但除了因为有线索而找到的祝安安,其余剑神剑仙的魂魄皆无法找到。祝安安被公枢困于玄冥九重峰下,层层禁制不说,且日夜被玄冥鬼火所焚炙,若非祝安安魂魄强大,只怕早已经被鬼火烧得魂飞魄散。

    对于救祝安安,说实话众人与她无亲无故,倒不是非救不可。但如果这牵扯到整个沧海界修士的安危,那就不能不能相救,必需从祝安安口里问出道宗及其他剑神剑仙们魂魄的下落,否则沧海界的修士们头上会始终悬着一把剑无法放下。

    倾沧海界众多修士之力,想救出祝安安来并不难,不过数月便传来消息,说已经觅得时机,可以相救。不过他们面临一个更重大的问题,祝安安不肯出来:“为什么?”

    流光暗中跟了一名剑修去,它见到了祝安安的魂魄:“祝安安说,她如果离开九重峰,主人就会真正魂飞魄散。而且祝安安并不清楚太多的内情,只知道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公枢种下魔种。还不是普通的魔种,来自玄祖所遗,据说这一切都是玄祖安排,从……从神仙倒,到主人下冥渊,再到后来的陨仙山,都是玄祖有意为之。”

    “那这些种下魔种的魂魄现在都在哪里?”

    “不会在冥渊,祝安安说,依她的猜测,近几万年来,冥渊魔修一直在将这群剑仙的魂魄放归沧海界,他们中有的甚至可能已然飞升上界。也就是说,现在沧海界的修士中,有可能很多人都被种下魔种。要命的是,这魔种**普渡都无法清除,因为不是种在识海里,是种在魂魄中或托生转世,或夺舍。”流光现在只要一想起祝安安魂魄凄惨的样子,就震颤无比,明明可以出来,但是在那里被魔火焚烧魂魄,她依然不肯出来。

    其实,主人的痴情,除了祝安安太强大,也因为祝安安用情至深,应该是这样的,流光想着。

    “如果是道宗的话,流光,就算这世间有多如星辰的修士,你也能从中找出他来对不对。”浮苏觉得,先找到道宗,然后唤醒他沉睡的上世记忆,再然后道宗一定有办法解决这堆天大的麻烦和困扰。

    但是,流光却立刻泼了她一盆天大的冷水:“我认为,主人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这么多剑修的魂魄都留存了下来,为什么只有道宗的真正消散了?”浮苏意外地问道。

    “主人是不同的,旁人的魂魄若经转世,肯定会忘记上世的记忆。但主人能记住,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主人如果无法清除魂魄中种下的魔种,宁可魂飞魄散,也不会屈服。主人和宸君一样,都是不肯屈服,又从来不知道怕死是什么的,所以他们才会成为知交挚友。”流光说着又开始哭了,明明怕死了道宗的小剑灵,一想到道宗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它却分外伤心。

    至于那个强大的神识,流光隐约觉得跟主人有关,但却不是主人。

    宸君那缕神识疗伤疗到伤,于是出不来,现在真是找个人商量的都没有。浮苏也烦,她总觉得这些事现在虽然离她还有距离,可有朝一日一定会烧到她身上来,而且不会太遥远:“流光,你为何不告诉祝安安道宗的魂魄已然消散,这样她或许就肯出来了。”

    “千万不能,如果祝安安知道,只会有一个结果,她也跟着魂飞魄散。”

    缘于祝安安的一席话,现在沧海界简直叫一个人人自危,魂魄中种下魔种,根本无法查出来。本来法叶寺还有一面可照出魔种的铜镜,也在数万年前遗失,现在想来盗走铜镜的应该也是冥渊中的魔修。

    “不灭心灯也没用吗?”浮苏想起自己照过不灭心灯来,景唤说过照过不灭心灯无法种魔种。

    “没用,一样的,识海里种不下,魂魄不同。”

    沧海界在一小段乱象之后又平静下来,都是有着漫长生命的修士,在心境上自然要开阔一些。

    浮苏心中惶惶一段时间后,也一样平静下来,既然无法避开,那么唯有在一切到来之前,让自己有应对一切的实力。潜心修炼,仅此而已。至于,莫明其妙留在乘云宗的景唤,她只能当作不存在,反正人家没事也不会跑到她这里来。

    虽然她很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可事实证明,自从当年一个不小心吃掉小光头之后,她不管上哪儿都能惹一堆麻烦回来。比起眼前的麻烦和以后的麻烦,鼠目寸光的人表示,还是把麻烦留到以后吧!

    “浮苏,你真没想过跟宸君坦白么?”流光见不得她这没出息的样。

    “从前是没想过,心虚。现在是想也不能想,你说他要是知道我不但把他吃了,还扮成另外一个哄得他团团转,他会怎么对我!”

    “两个可能,收你的命或者收你的人,你更喜欢哪个答案!”

    ……

    都不喜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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