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府在喜气洋洋地筹备“昏礼”之时,房遗爱却如何都无法开怀,眼看着赴任之日就要來临,他却整日提心吊胆,

    谋反乃杀头大罪,况且这一次参与人数众多,荆王李元景,薛万彻,柴令武等,无一不是朝中王族或权贵重臣,若让房遗爱泄露风声,牵扯起來,那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他深知高阳公主为人,为了保守这个秘密阴谋,高阳公主会毫不犹豫杀之以灭口,这次他莫名其妙被贬房州,经过了一番调查,已经知晓是高阳公主幕后指使,这赴任途中,自己若猝然“暴毙”,想來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他恨高阳公主的薄情寡义,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情,那高阳公主水性杨花,却不好他房遗爱这一口,专爱道人僧侣,或是有家有室之男,口味极其古怪,为人又狠辣阴毒,

    他恨徐真沒有在关键时刻伸出援助之手,甚至连见一见他都沒有胆量,避之犹恐不及,仿佛他房遗爱就是一团瘟疫之云那般,

    他感到愤怒,又感到惊恐,越是这般变幻心绪,整个人就越是疑神疑鬼,整日里胡思乱想,生怕有人暗害于他,却又狠不下心來加入谋反的行列,

    越是这般联想,房遗爱就越是寝食难安,这才短短数日,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精神萎靡不振,全无风采,

    正踟蹰之际,慕容寒竹却找上了门來,房遗爱慌忙大开府门相迎,房玄龄在世之时,他们犹不敢傲慢无礼,如今房玄龄不在,他们就活得更加的谨慎了,

    慕容寒竹乃散骑常侍,天子近臣,多得李治倚重,每有谏言,必定采纳,可谓大唐朝廷炙手可热的新贵,在文官集团之中,慕容寒竹的人望与呼声,就相当于武将们眼中的徐真,

    事实上,文官集团也确实有这个想法,想将慕容寒竹推到台前來,树立典型,与徐真分庭抗礼,

    房遗爱与慕容寒竹素无往來,也不知这位圣上跟前的大红人为何会突然造访,心中顿时惴惴不安,

    “莫非…他已经知晓了些什么,”房遗爱心头暗自想道,慕容寒竹凭借博陵崔氏的势力,掌控着朝堂耳目,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每每做出最得当的决策,赢得李治的赏识,

    而他又反过來向李治建言,于工农商等方面提出有利于崔氏以及各大世家利益的朝廷新举措,既使得朝堂充满了活力,又使得世家大族从中获利,可谓一举两得,

    慕容寒竹虽然已经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仍旧保持着谦谦君子之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文士风雅,不愧让文官集团如此看重,

    他先褒扬赞颂房公之功德,又勉励慰问房遗爱一番,言语之间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听得房遗爱一头雾水,只是唯唯诺诺得应付着,

    房遗爱正不明所以,慕容寒竹却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某与徐郡公素來有旧,公已回朝数日,某却未得空余去拜会,听说府卿前几日造访徐公府,不知徐公情况如何,”

    慕容寒竹看似随意,房遗爱却是心头一紧,满朝文武皆知慕容寒竹与徐真素來反目,二人一文一武,争锋相对,慕容寒竹虽智谋百出,然则却每每落于下风,崔氏之徒也尽皆虎视眈眈,对于弹劾徐真那是一直都不遗余力的,

    漫说徐真让房遗爱吃了闭门羹,房遗爱心头正忿恨,就算沒有这件事,房遗爱也不敢在慕容寒竹面前跟徐真有任何交情,当即撇清道,

    “实不相瞒,仆当日造访,只是同僚问候,奈何徐郡公事务繁忙,并未接见房某…”

    慕容寒竹眉毛一挑,笑容耐人寻味,倾斜了身子道:“哦,这徐真并无实职在身,竟然如此繁忙,总不能暗中谋划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房遗爱一听此话,脸色顿时苍白起來,他本就猜测慕容寒竹知晓了高阳公主等人谋反的消息,想从他房遗爱入手,打开突破口,这是要将他房遗爱推到前面去当炮灰啊,

    然而他想错了,慕容寒竹确实知晓高阳公主等人的阴谋,非但如此,他还和高阳公主暗通款曲,正是因为有了这层风月关系,慕容寒竹才将房玄龄的真正死因泄露给了高阳公主,并暗中挑唆,让高阳公主起谋反之心的,正是他慕容寒竹,

    可以说,整个计划的幕后推手,就是慕容寒竹,

    他在吐谷浑之时,曾经十年不鸣,皆因吐谷浑朝堂与国民平定,并无大波大浪,直到他挑唆诺曷钵骚扰唐境,掠夺边民,这才获得了上位的机会,

    乱世出英雄,若无乱石,英雄自然沒了用武之地,他与徐真一样,都不是死等机会的弱者,沒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他利用高阳公主和薛万彻等人对大唐皇室的不满,对李治的不满,再次成功挑起了这些人的愤怒,非但如此,他还要将徐真拉入这场漩涡,他不仅仅要让徐真死,他还要让徐真死得身败名裂,

    徐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武侯,一路成长,与军中声名鹊起,在宗教界更是成为人人称颂的神子,国内平叛,边疆征伐,出使外域,无论那一条,徐真都能够出人意外地得到最完美的成就,声名远播四海,震撼八方,

    若他动用崔氏的暗中力量,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徐真,可这样的胜利并不光彩,也不是他慕容寒竹想要的那种胜利,

    他要让徐真失去所有,包括他的生命和名声,他要让徐真卷入到这次的谋反案之中,让徐真身败名裂,而且他还想要通过这次的谋反,掀起一股更大的风暴,这是他慕容寒竹的机会,也是崔氏的机会,

    凭借这次的谋反,他能够借助当今皇帝的手,铲除其他对崔氏有威胁的千古世家,铲除所有阻碍他与崔氏脚步的敌人,让他慕容寒竹真正站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但是想要拉徐真下水,却是一个难題,

    徐真虽然声名鹊起,然而与朝堂之上的盟友并不多,他走的路子跟启闭合力等外族将领一般无二,只忠于皇室,只忠于皇帝,不结党不交游,嫡系部下都散于军方基层,掌控着实在的军事力量,

    这样的人物,想要拖他下水,只能依靠他的忠心和正义感,很显然,孤立无援的房遗爱,正是将徐真拉下水的关键人物,

    慕容寒竹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授意高阳公主,让其逼迫房遗爱,逼得他走投无路,逼得他求告无门,逼得他只能一次次去求助于徐真,

    然而慕容寒竹沒有想到,房遗爱沒能开口,徐真如同未卜先知一般,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房遗爱,

    这大大出乎了慕容寒竹的预料,但他很快就平复了心绪,他不明白徐真为何会拒绝见房遗爱,但他想徐真绝非因为谋反之事,因为这件事情隐秘至极,有他慕容寒竹在幕后谋划,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所以他得到了消息之后,亲自來点拨房遗爱,一定要让房遗爱将徐真拉进來,

    暗示了一番之后,见房遗爱脸色大变,口不能言,他也不再装腔作势,言语之中不断透露出他已经知晓房遗爱的秘密,使得房遗爱心头大骇,却硬生生憋在心里,

    他早已从高阳公主的口中,将房遗爱的个性缺陷摸了个一清二楚,知晓房遗爱的承受限度,逼迫了一番之后,沒事人一般离开了房府,

    而房遗爱心头惊慌不已,思來想去,恨不得将此事立刻上报,然而他沒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更沒有把握能够凭借自己的只言片语就将高阳公主等人推倒,

    他必须要借助徐真的力量,因为此时的徐真,已经重新进入了李治的亲信班底,因为此时的徐真刚刚从吐蕃载誉而归,又打退了阿史那贺鲁,是目前风头最盛之人,

    若能够得到徐真的帮助,好生筹谋此事,定能将高阳公主等人的阴谋揭发,昭然于世,他房遗爱的苦日子也就到头,就能够重获新生,

    念及此处,房遗爱又如何能坐得住,送走了慕容寒竹之后,他命人准备好车驾,就要再次前往徐真府邸,

    然而这一次他多了一个心思,临行之前又让人撤了车驾,屏退了左右,换了一身平民衣物,孤身一人,來到了徐公府,

    徐真收到门房通报之后,眉头顿时皱了起來,他刚刚从太乙山回來,着手筹备与李明达的婚事,想起史料上关于房遗爱的记载,他下意识就要闭门谢客,

    可听门房说房遗爱孤身而來,又做了小小的乔装改扮,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让人将房遗爱领了进來,

    房遗爱刚刚从后门进入到徐公府,街角的一个小摊贩朝自己的婆娘使了个眼色,那婆娘顿时会意,微微点了点头,抄起一个竹篮,匆匆就离开了,

    徐真终于肯见自己,房遗爱心头大喜,见了徐真之后也不顾二人身份地位,疾行了数步,泫然而拜道:“郡公救我,”

    徐真见状,慌忙将其扶起,心头却轻叹了一声,

    房遗爱并未有任何的隐瞒,徐真最擅察言观色,心理学乃每一个魔术师都需要去钻研的一门课題,是故他能够看得出來,房遗爱对他并沒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

    这让徐真心里稍安,起码房遗爱并未像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主动牵头,策划了那桩谋反案,

    而且从现在的情形來看,房遗爱确实是与高阳公主站在对立面的,

    徐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若卷入这场事变,无论自己站在哪一边,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他不忍看到房遗爱被害,只能委婉地承诺,不会坐视不管,

    可他却将慕容寒竹想得太简单,只要他徐真接下了房遗爱,无论徐真立场如何,房遗爱这个倒霉鬼迟早要被拖入到高阳公主这边來,到时候哪怕徐真有一百张嘴,也是无法撇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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