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怎么对镇虏侯特使说话呢,镇虏侯曾两次击败鞑子,对朝廷是有功之臣,岂容你这竖子轻贱,出去自领军棍,”

    郑芝龙疾言厉色呵斥身边的副将,副将只要一低头溜了出去,然后,郑芝龙又面带笑意的对面前的三卫军特使歉然道:“都是粗人,说话嘴巴沒遮沒拦,还请不要见怪,”

    特使眉头突突直跳,但最终还是隐忍了下來,毕竟身负使命,万不能因为心中的愤怒而坏了大事,于是也报之以一笑,

    “大帅言重,都是军中直率汉子,如果这也要怪罪,岂非是在说标下小肚鸡肠了,”

    郑芝龙赞了一句:“好气度,”然后他又马上换了话題,“言归正传,这次镇虏侯所提所请,本帅不是不能考虑,毕竟福建是个多山的省份,粮食向來由南直隶浙江两省接济,一旦出兵军粮也将靡费甚巨,既然镇虏侯提出來,三卫军可自行解决,又要助我军粮五十万石,实在是为我福建福祉着想,这个情我郑芝龙领受了,”

    特使静静的听着,从郑芝龙的语气里,他觉得此人似乎很满意,于是愤怒的心绪也稍有平复,可紧跟着郑芝龙话锋一转,又让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福建不但军中,就是百姓也有诸多饿肚子吃不饱饭的人口需要救济,只怕五十万石杯水车薪啊……”

    特使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老竖子果然沒安好心,看來准备狮子大开口了,于是稳定心神后问道:“还请大帅说个准数,标下也好会去请镇虏侯代为筹谋,”

    “好,痛快,本帅就爱与你这等直爽人打交道,”与此同时,郑芝龙又伸出了五根手指來,

    特使一愣,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再加五十万石,”上來就翻了一倍,郑芝龙的胃口果然不小,

    谁知郑芝龙却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并非五十万石,是五百万石,”

    特使手一颤,手中端起的茶碗差点沒拿住,

    “再,再加五百万石,”他悚然动容,虽然已经做好了应对郑芝龙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但此刻还是被惊呆了,

    郑芝龙笑呵呵道:“特使误会了,不是再加五百万石,有五百万石就足够了,你也知道,福建家大业大,就算这五百万石粮食,能挺过明年也就不错了,”

    特使知道,这个数字与镇虏侯临來时的交代相去甚远,别说他答应与否,就算搜尽了南直隶与浙江两省的米仓,也未必拿得出这么多余粮啊,

    “禀大帅,浙直两省的仓储粮食想必也多有了解,只怕是拿不出这许多粮食,如果大帅一意坚持五百万石,恐怕标下这趟差事就要无功而返了,”说着,脸上尽是萧索之色,仿佛在担心无功而返后,回去将面临的责罚,

    郑芝龙却不为所动,仍旧一桩桩,一件件掰着手指数着各方各项所需耗费的粮食,就算五百万石也不够用呢,

    特使苦笑摇头,“别说标下无法做主,就算做得主,这五百万石粮食也拿不出來啊,浙直两省的百姓只怕都要饿死了,还请大帅融让一二,”

    郑芝龙仍旧面不改色,为难的踌躇着,好半晌才伸出了三根手指,

    “那就三百万石,三百万石,不能再少了,”

    眼见郑芝龙仍旧狮子大开口,特使只好两手一摊,“如果是这样,标下便再无能为力,标下只说一个实数,多一石,镇虏侯就再也拿不出來了,”

    郑芝龙闻言眉毛一挑,问道:“哦,说來听听,”

    “一百万石,”

    特使正色而道,语气坚定,

    “特使车船劳顿,还请下榻驿馆休息,具体数字本帅还要与诸将研究一番,”

    郑芝龙突然就起了送客之意,那特使不明其意,又不好追着问,只能服从安排,回去休息,

    这时,郑芝龙的一干心腹从后堂來到前厅,

    有人忍不住发问:“大帅,这竖子才给一百万石,咱们何必与他们谈,不如自去取之,如果前次不是郑鸿魁坏事,一百万石粮食早就运回福建了,还用的着李信那厮拿來做顺水人情吗,”

    也有人对郑芝龙的狮子大开口甚为不解,“大帅明知镇虏侯拿不出这许多粮食來,还执意三五百万,难道只是虚与委蛇,”

    一干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好半晌后郑芝龙才双手虚压,示意大伙噤声,

    “本帅与李信谈,是真心也不是真心,刚才之所以要他五百万粮食,完全是试探之举,如果他果真有和谈诚意,必然会锱铢必较,拿出一个合理的底线來,”

    郑芝龙的提点很快得來回应,“原來如此,大帅之意,如果那竖子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就证明对方和谈是假,拖延时间是真,”

    “正是如此,今日那特使既然坚持一百万为底线,看來李信那厮或许真是有心,和谈,不过也从侧面暴露出三卫军的外强中干,其并无实力,彻底染指福建局势,”

    郑芝龙点头道,然后又有人突然跳了出來,“既然三卫军外强中干,咱们不正好趁机打他一个满地找牙,机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这时这番话立即换來了一阵嘲讽,“三卫军外强中干,咱们就有充足的准备吗,我问你,眼看着就要到青黄不接的月份了,沒了浙直两省的粮食接济,咱们拿什么养这么多的兵,”

    “那还不简单,福建人口百万,每家搜出一斗米來 ,汇总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

    “胡闹,你当还是落草为寇的时候呢,咱们现在身上好歹也披着一身官衣,这么做不是让天下笑掉大牙,”

    “笑掉大牙,你去看看,哪家披着官衣的官府不是巧取豪夺,不抢不偷才让人耻笑呢,”

    厅中乱七八糟的一通议论,让郑芝龙心烦不已,于是厉声斥道:“就知道胡说八道,难道就拿不出个准主意吗,”

    这时有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副将起身建议道:“大帅,标下建议,可先暂且罢兵,等拿到这百万石粮食,再做计较,”

    郑芝龙抬眼望去,见是自己的侄儿郑采,这郑采与乃父郑芝龙不同,郑芝龙贪财好色无恶不作,而这郑采则是洁身自好的很,自从成年从军以來,想來克己本分,平素沒有战事的时候,只在军营中练兵,从不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如果不是郑鸿魁让郑芝龙满心头疼,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侄儿,也正是因为此,郑芝龙不曾对郑鸿魁赶尽杀绝,而且就算对郑鸿魁心有不满,也从未牵累到这郑采,

    “哦,你的意思是,先将粮食骗到手,然后再继续出兵,”

    郑采肃容正特色道:“正是如此,三卫军李信那厮所谓求和不过是拖延时间,现在他扩张急剧,江西湖广都占去了他大部的精力,这也是李信轻视咱们福建所吞下的苦果,今日方知我郑家不是任人随意捏拿的软面团子,才想起了求和以拖延时间,所以,咱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先拿了他的粮食,然后再继续进兵台州,温州,然后再将兵锋直指杭州,逼迫他们的水师与我郑家水师决战,只要一战将他们的水师彻底消灭掉,大海之上就再沒有我郑家敌人,而李信失去了水师,浙直两省的海疆就等于对我郑家开放,我水师可任意进退,使之防不胜防,天长日久之下,三卫军疲于应付,而南京内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到那时,咱们可趁机运作,使南京城内那些老头子将李信推翻……”

    说到此处,郑采的一双炯炯眸子内才隐约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

    “到那时,咱们郑家趁机入主南京也不是不可能,”

    正才的这番话,才让郑芝龙彻底震撼了,他此前所想也不过是虚与委蛇,再威逼李信一方面遏制三卫军的向南扩张,一方面从浙直两省榨取更多的利益,这也就撑死到头了,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郑采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不但要趁此机会打压李信,还要入住南京,以趁朝廷南北不通的形势下,实际掌握东南半壁江山,经此提醒后,郑芝龙的心也不禁活泛了,

    “好,就依郑采所言,先要他百万石粮食再说,”

    三日后,李信在杭州接见了郑芝龙派來的特使,这位特使一口难懂的方言,态度又傲慢无礼,如果不是有随行之人翻译,在坐的还真沒几位能听得懂,

    大致意思是,“我们大帅说了,一百万石粮食,必须在半月内起运,一月内运到福建境内,否则温州、台州两府的倭寇形势糜烂,他们也不得已要坚持出兵了,”

    这时,何斌來到李信身侧,附耳道:“这厮是日本男人和海盗掳走之女生下的混血,自小在猪儿岛长大,严格说的话,这厮更应算一个倭寇,大将军何不杀杀此人威风,省得其人不知天高地厚,”

    何斌曾是十八芝之一,是郑芝龙的老兄弟,自然对他的人了如指掌,李信听后点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厉声喝道:“左右,将这倭寇给本帅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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