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到了秋天的时候,这田间慢慢的变了黄。秋日艳阳,秋风爽爽,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田野里尽是稻浪卷动的模样,田间全是行行有序、黄中掺青绿色的稻禾,即便是孩童也能够感受到这种丰收的喜悦,在田间地头嬉笑着。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年景!

    不过,想要把这好年景变成谷子,谷子变成银子,还需要人下田去收,割下来的稻子往往都是直接摊在田里头,就这么晒个三五天后,稻穗干了,然后再打稻脱粒。

    在一家之中,很多时候,割稻都是妇人活,男人还要干地上的力气活,其实这个活比男人的地上活累。人要弯着腰,左手不停的拢稻,右手不停的动镰刀,双手还要配合、到位,这样割下的稻才齐整。

    尽管说是妇人的活,但往往都是一家齐上阵,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小子,他们学农活就是先从插秧开始,割稻也是必须学会的东西。尽管割稻并不轻松,可是林三鹏还是在田里头埋头割稻,不过他没割完一垅,就感到大腿肌肉发胀,而是他割的稻割的稻莞参差不齐,摆放得也乱七八糟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停下,他知道,这家里头是不会养闲人的,就在上个月,这村里头就已经传来了——王家店那个兄长告兄弟分家违律的案子判下来了——当兄弟要把田还给兄长,因为次子没有继承权,。

    这个案子着实在附近引起了轰动,千百年来的大家早就习惯了弟兄几个平分家业,可谁曾想,居然随着朝廷的旨意,当兄弟的不能继承爹娘的家业了。

    “君父、侯门尚只传长子,更何况我等百姓。”

    上行下效,国家自有法度在,尽管官府没有强迫普通百姓必须这么做,可如果有当兄长的告上官府,那么官府就会按“长子继承”去判,做为次子的往往只能得到一处栖身之地。

    “老二、老三,你们就放心吧,只要我和你大哥还活着,就不会赶你们出去!”

    尽管嫂子说了这样的话,可是嫂子的话里还有着话——“这有官府在,这田官面上是不能分了,其实,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分的。”。

    想着嫂子的话,林三鹏注视正在割稻的嫂子,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干起活来不慌不忙的,左手拢稻,右手挥镰,割的稻莞很是整齐,顺势带回的稻子也摆成了一溜。

    哎……

    心里叹了口气,林三鹏知道,或许大哥和嫂子不会赶他和二哥出门,但将来呢?

    二哥去年就娶亲了,自从知道不能分家之后,二嫂成天都是以泪洗面,现在二哥只能去城里扛活,幸好这几年城里的活也越来越多。

    可是自己呢?

    自己将来该怎么办?

    谁会嫁给一个没有田没有家的人?

    心里头这么想着,林三鹏的手里干着的活,就慢了下来。

    在伸腰喘口气的时候,林李氏觉察到老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那这传来了旁人的喊声。

    “老三、老三……”

    林三鹏也听到了叫声。他看到甲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冲着他招手。

    “老三,快过来,有事和你说。”

    “哎,旺子叔,俺这就过去。”

    将镰刀放下,林三鹏一边应着,一边禅着身上稻叶屑,待到了地头,他才挤着笑脸问道。

    “旺子叔,有啥事?”

    “走,上保里去!”

    林大旺的手里提着烟袋,一边走,一边说道。

    “走快点,别耽误了官府的公事,要不然官府肯定是要追究的,”

    瞧着林大旺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林三鹏也连忙跟紧了。

    耽误官府的公事!

    虽说现在大明朝不像旧时满清一样为了征税、用役动辄杀人,可是大明朝讲法。就像那史书里的秦朝一样,规矩都写在法令里了,就像每年征兵役——一甲迟误流一甲,一保迟误,流一保。幸好,这几年征役是应而不征,只有通过体检的才能应役。

    对老百姓来说,最常见的就是征税迟纳以及征发徭役迟误,如何处罚都写在法令里,耽误了,不单要罚一家,也是要连座。若是迟误时间长了,最后免不了流徒。

    官府以连座罚人,就是为了让百姓畏法。

    几年下来,百姓在知法后,反倒不畏法了,因为只在不违法,就是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皇粮国税徭役,都是天经地义的,谁都免不了,除非是当了兵或者当了官。

    尽管脚下走快了,可林三鹏却有些好奇甲长为什么喊自己,便问道。

    “旺子叔,找我有啥事?这时候,又不到上劳役的时候。”

    劳役都是冬闲的时候才上,因为这样不耽误农时。当然,现在劳役除上修路、修渠之外,还有两周十二天(古代一周六天)的兵训,其实也就是学着军人的模样走走路,练练队列,然后期间再练习火铳,练火铳时,如果不是自带火铳的话,需要交百文钱的火药钱,也正因如此,这两年自己买火铳的人越来越多了,毕竟,打那么几铳,不过只需要花上几十文钱。甚至就连林三鹏也寻思着自己买上一杆。

    “哦,还没和你说哪,老三,这河南那边的铁路工地要抢工期,官府来了官令,咱们江南也要抽丁用役,一个保里一个人,明天到县里集合……”

    铁路工地?

    那是什么?

    而且还在河南那边,离家上千里哪。

    “你小子,可是轮着了,这上铁路工地可是美差。保长说了官府的告示都下来了,一个丁算两个丁的役,到了工地上,官府每天还发三十文钱的补贴。而且在铁路工地上吃饭不交米,还不定量,要是若碰上要加班,额外还有有补贴,咱们一个保也就只有一个名额……”

    听甲长这么一说,林三鹏不禁有些紧张,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能不你争我抢的吗?

    其实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离开江南去河南服徭役,这一去千里,万一要是有个水土不服的,那还不得客死异乡了,自然的也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去应该这个活了,可这是官差,不能不应,之所以点着林三鹏原因倒也简单——在保里林家是小户,这差是硬按给林大旺,然后他选了林三鹏,这是因为他爹娘走的早,是大哥把他们哥两操持大,可现在……对于林家来说,他是可有可无的。即便是命赔在外面了,也不招人恨。

    果然,随林大旺到了保里,保长陆平看着林三鹏,搭眼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多大了?”

    “十七。”

    “是个大小子了,知道要去那吗?”

    “河南。”

    林三鹏张张嘴,原本想问能不能不去的时候,想到一个丁顶两个役,这样一来大哥就不用再服差役,还是没有说出不去的话来。

    “好吧,既然知道了,那陆某也不多说了,这个差事是皇差,天下府县都要通行的,到了地方,好好干,切莫丢了咱们桐城人的脸面,知道吗?”

    这样就定下来了?

    这是好事吗?

    是不是好事,林三鹏不知道,他并没有吭声,只是茫然的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命运,对于他来说,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选择。

    “好了,三鹏,你的名字落下了,”

    陆平在官府发的单子填好之后,然后盖上了保里的大印对林三鹏说道。

    “明天你进城,直接去衙门里办手续,衙门里收走另一半落档后,你再拿着单子,到银行里先借五两银票作盘缠,然后再和县里的其它人一起去铁路工地。”

    这单子居然能借银子?

    林三鹏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单子,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从银行借银子需要付利息,以后会直接从他们的补贴里扣除。

    “谢谢保长。”

    陆平点点头,然后把手一挥,说道。

    “我这边还有事,大旺,你们先回去吧。”

    没有多少废话,也谈不上客气,毕竟,人家不仅是保长,还是有秀才功名,虽说那秀才的功名早就被革除了。

    “老三,怎么样,叔没骗你吧,这是好事吧!你瞧瞧,不但有工钱,而且还没过去,就能先发你几两银子。”

    一路上,林大旺不断的向林三鹏邀着功,告诉他,他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帮他争取到这样的好事,而林三鹏也是满头雾水的应着声。

    这是好事吗?

    他还真不说不明白,瞧着像是好事,可如果是好事的话,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呢?

    不明所的林三鹏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经过地里时,哥和嫂子侄子侄女们都已经回家了,刚一回到家就看到大哥,林大鹏一看到老三回来了,便立即问道。

    “老三,大旺叔让你去保里有什么事?”

    “哥,说是要到铁路工地用役,一个丁顶两个役,我要是去了,你就不用上劳役了……”

    看着大哥担心的模样,林三鹏笑了笑。想想刚才路上听到的话,又说道着它的好处来。

    “到了工地上,官府每天还发三十文钱的补贴。而且在铁路工地上吃饭不交米,还不定量,要是若碰上要加班,额外还有有补贴,咱们一个保也就只有一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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