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革难堪地站在那里,任凭孙福利骂着,心里的怒火却是一点点升腾起来。

    按理,孙福利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是他赖以依仗的最大靠山,他也没得选择,只有通过孙福利的庇护,才有一线“生机”,孙文革本不该“发怒”,而应该极尽谄媚之能事,来讨孙福利的欢心。

    而此时此刻,孙文革最应该“愤怒的对象”是周南,而并非靠山孙福利。因为周南正在一步步地挥舞着权力的大手,试图一点点地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人的情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是非常怪异的,孙文革莫名其妙地就将从周南那里受到的“憋屈”一股脑地“转嫁”在孙福利的身上,随着孙福利话语间越来越不客气,他的怒火也越来越暴涨。

    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绝望透顶……等等这些负面的词汇,大概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孙文革。

    其实,在来找孙福利之前,孙文革也有所思想准备。

    毕竟,周南的后台摆在那里(他认为是市委书记冯伯涛),县长孙福利不肯再像以前那样庇护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可以不庇护我,但最起码应该有几句安慰的话(哪怕是虚伪的),但不成想孙福利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一点情分都没有了。这是孙文革的心态和逻辑。

    在外人看来,孙福利之所以成为孙文革的靠山,是因为两人有“老乡”和“同族”的关系,出身一个村里;但实际上,孙文革跟孙福利没有什么亲眷关系,只是都姓孙而已。而也只有孙文革自己才真正清楚,为什么这些年孙福利对他“恩宠”有加。

    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也想起自己在孙福利身上耗费的种种“心血”和精力,再联系到此时孙福利对自己落井下石的恶劣态度……孙文革无休止地愤怒起来,嘴角都有了一些轻微的抽搐。

    “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这些年的东西都喂狗了……”孙文革心里咒骂着,这种狰狞的情绪便无形中暴露在狰狞的脸上,可惜孙福利根本没有去注意孙文革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者说懒得去关注这些。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不要做得太过分,手段不要太过激,要留有余地……可你听了没有?你太嚣张了,嚣张到一个连我这个县里主要领导都感觉自愧不如的程度。你把宁山镇当成什么了?你们家的客厅?你老孙家的自留地?你想要怎么样便怎么样?”

    “嗯?你以前在镇里胡作非为,一手遮天,把人家前任都给逼走了……你知道很多县委领导是怎么评价你的吗?说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近乎于地痞流氓!但我看在过去的情面上,还是硬着头皮替你抗下了。”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庇护你,给你说话、帮你在其他县领导面前求情,已经直接影响到我个人的威望和领导形象。”

    “可是你呐?你非但不知悔改,不知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我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要沉得住气,这一次周南来镇上任职,是一次意外,是省委临时插手介入的结果,你不要着急,人家这种扶贫干部下来就是镀镀金的,顶多两年也就调走了……到时候镇委书记还不是你的位子?可你却莫名其妙地就冲着人家去了……”

    “好吧好吧,你孙文革有能耐、有魄力、有手段,可是你继续玩啊,怎么不玩了?撞到大石头了?眼看着人家不好惹,反过来又来找我哦?你让我怎么做?去跟周南说,孙文革是我的人,你最好不要动?”

    “我这个县长,成了你孙文革一个人的县长了吗?”

    孙福利喋喋不休地犹如老娘们骂街一样地“嘟囔”着,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孙文革留,这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意味着孙福利确实心里积攒着诸多对孙文革的怨气。

    但孙福利并不知,孙文革也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上。

    见孙福利还在“数落”自己,孙文革终归还是忍不住发作起来,骨子里那点匪气按捺不住燃烧起来,“住口!老子就是地痞流氓,怎么了?我不是好人,我该死,行了吧?但是,你孙福利又是什么好鸟?”

    “谁都可以看不起我,但惟独你孙福利没有这个资格!你是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好啊,你孙福利是一身正气的领导干部……嘿嘿,然而,那是谁一次次收俺的红包呢?”

    “是谁一次次逼着俺索要东西呢?骂了隔壁的,你家里的电器,有几样不是老子买的?你还有脸当着老子的面叫唤!你嚷嚷什么?”

    “是谁只要喝多了酒,就暗示俺去替他狗曰的找小姐耍来着?狗曰的玩了多少小娘们,是老子结账买单,你咋不说出来呢?”

    “老子在宁山镇嚣张霸道,老子一手遮天,可老子不这样,怎么去给你县长大人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账单?”

    “你现在还翻脸不认人了……老子也要翻脸!老子实话告诉你,孙福利,如果老子倒了霉,你也好过不了。我有充分的证据,绝对能把你拉下马!如果不信,咱们就骑驴看唱本等着瞧。”

    “丑话说到前头,我要调走,不在宁山镇了。你看着办。如果这事儿办不好,我就去市纪委竹筒倒豆子,讲个清楚!想要看老子的笑话,想要落井下石,你瞎了眼了,老子是好惹的吗?”

    “既然不要脸,那咱们就都揭开这张遮羞布。往太阳底下晒晒,让大家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孙文革气吼吼地一把拉开孙福利的办公室门,然后砰地一声甩上,愤怒地大步离去。

    孙文革跟街头混混一样指着自己这个县长的鼻子回骂了一通,孙福利有些错愕,也有些反应不及。他没有料到,孙文革竟然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当面羞辱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县领导,还发出了明目张胆的威胁。

    “混账东西!”直到孙文革摔门而去,孙福利这才反应过来,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

    但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孙文革是个什么样的人,孙福利比谁都清楚,这玩意要是不要脸了,啥事都能做得出来。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自己要吃大亏了,孙文革还能顾得上那些?

    孙福利狠狠地捏着一根铅笔,面色变得很狰狞。

    赤、裸、裸的威胁啊,可问题却在于,面对孙文革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威胁、流氓打架的叫嚣,孙福利心里的底气却不足。

    这些年,他得孙文革好处不少,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纵容孙文革。现在想起来,这小子肯定事先都留了后手……想起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在孙文革手里,孙福利几乎要暴走了。

    坐在办公室里阴沉着脸沉吟了良久,孙福利最终还是决定最后拉孙文革一把。虽然周南有冯伯涛这个市委书记撑腰,但作为在宁山县经营多年的县长,他就不相信,自己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去找周南谈谈?暗示他一下?孙福利抓起电话来,却又慢慢放下。

    ***********************************…………周南在办公室里从头至尾翻看着党政办和财务部门送过来的报表,上面有最近三年来宁山镇在外地产生的各种“非正常开支”项目,一条条非常清楚,一目了然。

    谁经手、谁签字、谁报销,都有白纸黑字的底子,这个一查就出来。虽然镇里的财务管理有些混乱,但在一些大的原则上,镇里的财务人员还是不敢乱来的。

    这些,倒是与现任班子里的其他成员没有多少联系,而基本上都是前任镇委书记和镇长孙文革签字报销的结果。

    各种巧立名目的费用繁多,仅仅是一个外出学习的费用,就细化成了考察费、学习费、培训费、会务费等若干个小项目,让周南看了一时间无语凝噎。

    这种“花样”意味着什么,他是做企业出身的,怎么还能不明白。

    他要查孙文革的问题,目的在于清除障碍的同时立威。但现在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合适继续往深处挖下去,如果查实查清了,恐怕也不仅仅是孙文革的问题,怕要牵连出不少人来。

    周南沉吟起来,感觉有些棘手。他来宁山县的时间不长,严格说起来,立足还不稳,如果一下子捅出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树敌太多,恐怕也对自己不好——如此,就失去了立威的本义,而导致自己陷入一种无形的漩涡中去。

    但,如果就此放手,放过孙文革,又让周南心有不甘。

    再三考虑,周南决定还是把这份报表和镇里调查的基本情况说明,报到县委书记张强那里,让张强来决定如何做。

    把皮球踢给县委领导,让县委去看着办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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