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号角苍凉,猛士披甲,大军出征。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等攸关国运的大军出征,纣王本应亲往送行,以鼓动三军士气。

    可这位当世人间之主,却与狐妲己寻欢作乐,宿醉于鹿台之上,把一切国事都抛诸于脑后,而且还不知晓,本应出午门,东征西岐的闻太师,正率领亲兵悍将,气势汹汹的直奔鹿台而来。

    鹿台乃是纣王命崇侯虎监工,兴师动众,集各地名匠,聚全国财宝,整整用了数年时间,才算终于筑成的豪华高台。而且还在周围建造了宫廷楼榭数百间,远远望去,斗拱飞檐,雕梁画栋,富丽堂煌,豪华盖世。

    这是纣王权威的象征,可在众多肱骨老臣眼中,却如眼中刺,肉中钉,直欲拔之而后快!

    闻仲来到鹿台下,抬头仰望这高耸云端,富丽堂皇的高台,仍是激愤难平,又听到上方隐隐传来的靡靡丝竹之音,更是心中大怒,三目交辉,最后一丝犹豫和不忍也彻底抛弃,提着雌雄双鞭,便寒气凛凛的往上冲去。

    在他身后,早已在前夜联络好了的上大夫梅伯,武成王黄飞虎等人,则面容的冷峻的紧随其后。

    及至登上百重台阶,来到露台之上时,一人挡在前方,眼见众人气势汹汹,当即大喝:“太师不是率军东征么,何故擅闯露台,冲撞王驾?”

    “崇侯虎,汝鼓动大王修建此台,徒耗我殷商国力,以至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实乃奸佞小人,死不足惜!”闻太师指着那人怒目圆睁,一顿痛骂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提起双鞭打去,他这时动用了仙家神通,雌雄双鞭重于泰山,对面崇侯虎虽也有些异力,可如何能与三清正道传承相抗?竟砰的一声,头颅开裂,被打死当场。

    这一幕被另一边的宫女瞧见,立刻吓得花容失色的尖声大叫,舞乐自然随之戛然而止。

    原本躺在狐妲己温暖怀中迷醉的纣王察觉,登时大怒,睁开眼起身拔尖,就要去斩了那尖叫的宫女,可却被一道白光所挡,铿锵一声,手中长剑更被磕飞。

    “太师,你怎会在此?”纣王向来肆无忌惮,却唯独对这位先帝托孤的太师敬畏有加,登时气势一滞。

    “老臣有负先帝之托,特来向大王告罪!”闻仲蓦然虎目含泪,向着东方跪拜而下。

    “太师于我成汤向来劳苦功高,何罪之有?”纣王大惊,连忙上前就要将其扶起。

    闻太师双膝若磐石,纹丝不动,乃大声言道:“闻仲有罪,今四海荒荒,诸侯齐叛,殷商恐有覆国之患,此乃闻仲未能替先帝守好成汤基业,此为罪一。

    今陛下仁政不施,恩泽不降,忠谏不纳,近奸色而远贤良,恋歌饮而不分昼夜;广施土木,民连累而反,军粮绝而散。闻仲有负先王重托,未能引导陛下从善行仁,此乃罪二。

    昔姜皇后、商容、比干一班忠臣贤后尽皆枉死,闻仲既不能救他们于危难,又不能替他们正名雪恨,此等无能,是为罪三。有此三大不容之罪,闻仲焉能不愧对先王,有负重托?”

    纣王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松开扶着闻仲的手臂,威武的身躯颤抖着连连后退,这三大罪状,哪里是罪己,分明全都是在控诉他这个大王!

    “太师意欲何为?”纣王又看到了后面那一排排沉目肃容而立的文武众臣,更加感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闻仲从地上站起,收起双鞭,在纣王面前俯身拱手拜道:“请大王下罪己诏,平复诸侯怨愤,安抚黎民痛楚……”

    “这好说,寡人这就下诏……”纣王只想先渡过眼前这关再说,便急不可耐的答应下来。

    但闻仲却仍未起身,继续说道:“罪己诏后,请大王退位,传位新君,唯有如此方能彻底平息诸侯疑虑,使我国朝能重振朝纲!”

    纣王瞳孔一缩,暴喝而出:“放肆,你们竟敢谋朝串位?”

    纣王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闻仲此番竟前来,竟是为逼他退位,他深知大王之位是他一切权利和享乐的源头,一旦退位,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下场更有可能极端凄惨,怎么会答应?

    对于纣王的怒气,闻仲不为所动,沉声喝道:“想先王在日,四夷拱手,八方宾服,享太平乐业之丰,受巩固皇基之福,今陛下登临大宝,自从纳了苏护之女,残虐百姓,诸侯离叛,民乱军怨,如此朝中渐渐荒乱,更使纲常紊乱,此已是亡国之征兆,老夫身负先王重托,不忍见成汤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还望陛下思之,顺应天时民意,存己全国!”

    闻仲这一番言语,从头至尾,细细说完,就如一桶冰水,在纣王头顶当头泼下,登时只觉凉气刺骨,五内皆寒。

    恰在这时,不远处矗立的文武群臣全都跪拜而下,大声呼喊:“请大王退位,传位新君!”

    “请大王退位,传位新君!”

    …………

    近百大臣跪在地上连呼不止,仿佛纣王若不答应退位,便绝不会停下。

    纣王听着这一声声要他退位的声音,只觉如同厉鬼在催命一般,恐惧之余,却被逼急而逆,心中陡然戾气大盛,既然尔等不忠,便别怪我不仁。当即双目赤红的暴喝:“尔等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威逼君主,就休怪寡人不念君臣之情……古仙守护者何在,将这些人全部擒下,但有反抗,杀无赦!”

    话音落下,无论闻仲,还是后面的黄飞虎等重臣全都心中一颤,悸动起来。

    所谓古仙一脉,乃是修炼当年白凡所传仙古仙道的修士,这一脉本已在白凡的扶持之下成为人族主流,可自他名义上被鸿钧禁足天庭,实质上是离开洪荒世界之后,人族的修行大道便在诸圣和鸿钧的刻意引导下,又渐渐回归到了洪荒大道之上。

    而今仅存的仙古仙道修士,除了截教和北极帝宫之内还有少许外,剩下的便是人族祖庭和这古仙一脉了。

    这一脉而今所存不多,名义上世代守护人皇,除此之外不参与任何人族之间的斗争,除非有外敌降临,人族面临灭族之危时,才会大举出世。

    可实际上,这一脉与人族祖庭一脉相承,可以说两者其实就是一脉。

    至于人族祖庭,是由历代人皇退位后所组成,以当年造化之舟吞噬功德金光升华后的神舟为祖地,隐没于未知虚空,乃人族最强力量的象征,只不过最近这段岁月里,随着古仙一脉的蛰伏,也渐渐极少再在世间显露踪迹。

    但无论如何,人族祖庭和古仙一脉的强大却毋庸置疑,传说两千年前,西方二圣曾找到祖地所在,欲渡化历代先皇去西方极乐,可最终却铩羽而归,至此以后,接引、准提对度化人皇之事便讳莫如深,再不谈及丝毫。

    祖庭和古仙一脉向来超然世外,只认人主而不管其他,保证人间之主的威严不受天地两界冒犯。

    此次逼宫,众臣最担心的,无疑就是古仙一脉的态度,若他们不允,则必将前功尽弃。

    当然,这也是除了闻仲之外,众臣都不知道这一切真正的主使者是圣父才会有此担心,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闻仲,此时也是忐忑难安,他毕竟没有亲眼面见过圣父,无法完全断定是否真的是圣父之令。

    纣王的声音回荡,露台上下却一片死寂,众臣不敢言语,而纣王所等待的古仙守护者却始终没有出现。

    眼见这幅情景,纣王登时慌了,因为他最大的倚仗似乎也没有了。

    “古仙守护者何在,本王按照先古约定,以人皇之名召唤!”纣王仍不甘心,神色狰狞的仰天大吼。

    这时,他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可却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自虚空传来一声低叹:“哎!帝辛啊帝辛,你已经不是人主了,古仙一脉自然不会再守护你。”

    “不可能,本王执大商正印,谁敢说我不是人主?”纣王怒发冲冠,张牙舞爪的咆哮不已。

    一名身穿青色长袍,背负仙剑,长须飘飘,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中年修士踏空而出,淡漠吟道:“圣父之令,帝辛内不修己身,外不修族威,已不足以为人族之主,着即日起罢黜王位,由其嫡长子殷郊即位,凡人族子民,但有不从者,皆为叛逆!”

    “圣父?”纣王瞠目结舌的怔立当场,随即面如死灰,他万万也想不到,竟然是人族圣父要将他罢黜,如过是这样,他根本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这时,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白凡在一片杏园散步的青衣,蓦然叹道:“想不到堂堂一代人主,也曾盛极一时,最终却落得如此众叛亲离的结果。”

    白凡哑然失笑:“你是想说我派九尾妖狐迷惑他,害他惹得天怒人怨,很可怜吗?”

    “奴婢不敢,帝君自然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青衣撇了撇嘴,恭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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