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夏莼美一脚踹下去。

    她是厨师,嗅觉好过狗,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外出返家时,床上都有一股甜腻味,她以为是床单太久没洗,洗完又在太阳下晾过,没几日又有那股味道。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原本觉得那日表现堪称镇定,谁知当她踹走康胜斌,走上大街,才发现右手掌缘渗血,被刀划伤也不觉得疼。

    原来人怒到极点,是可以忽略身体的苦楚的。

    目睹男友劈腿的后座力显然比夏莼美以为的还强大,她疯了一阵,发疯似地急着要搬走,急着租屋好安顿她和心爱的猫儿。但她寻屋不顺,想说改成买屋,但买屋又太贵,然而待她回过神,却已经买下基隆山城的便宜透天厝,一间死过人的事故屋,衰的是买了才知道她与恶人为邻,今晚甚至沦落到要在警局做笔录,加上妞妞的死,她更是伤心欲绝,怎能不恨?

    警局内,由陈武雄警察负责做笔录。

    夏莼美央求他搜张峻赫的家,就算妞妞只剩冰冷的尸体,她也要带回去安葬。可惜猫在警察眼中不重要,况且没搜索票也不行,必须要有更迫切的理由。

    “夏小姐,你刚刚报案指控这位先生要伤害你?”

    “对。”

    “你为什么伤害她?”三十多岁的陈武雄朝这人缘极差的男人问道。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张峻赫双手盘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没有半点心虚。

    “因为我发现他是杀猫变态,他杀了我的猫,想灭口。”

    “张先生,你为什么杀她的猫?”

    “我没有。”他淡淡地说。

    “你刚刚明明说它死了!”夏莼美大吼。

    “我开玩笑。”他冷冷地回。

    “这种事能开玩笑?”她咆叫。

    “我在自己家里开玩笑,犯了哪一条法律?”

    夏莼美不禁语塞。

    这时,门口的值班警察接了一通电话,朝这边喊:“她的猫找到了!阳光动物医院打电话来,猫在胡医师那,是灰色母猫对吗?右眼是瞎的?”

    “对,是我的猫!”夏莼美惊呼,霍地站起,一边道歉又道谢,急着要去接猫。

    “下次别这么莽撞了。”陈武雄叮嘱。闹腾一夜,终于可以休息泡茶了。

    岂料夏莼美走不开,因为某人拽住她的衣角。

    “你不能走。”张峻赫问警察。“笔录能这样做吗?这位小姐私闯民宅还诬告我。”

    “唉,算了啦,人家一个弱女子……”

    “我还被她攻击。”

    “你又没受伤。”

    群警窃笑。他这么高大体健,干么跟女人计较,还好意思嚷着被攻击?

    可当张峻赫做了个动作,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他竖起右手尾指,中段胀紫,指身呈现怪异的角度,好像骨折了。

    Oh  Shit!夏莼美挫了一下,心虚低头,只恨厨师当久了,力大无穷,平日掰萝卜、掰笋子喀喀喀好俐落,更何况是掰一只尾指?

    警察们鸦雀无声,就是再想帮夏小姐,也不得不闭嘴。

    陈武雄拿出药膏,朝夏莼美使了个眼色,替她找台阶下。“我这边有消炎药膏,要不要先帮他敷上?”

    夏莼美会意,抢下药膏对张峻赫殷勤道:“对不起,我帮你搽上。很痛吧?真的很抱歉。”

    “不忙,我要留着验伤。”张峻赫推开她的手。

    陈武雄呵呵笑。“唉呦,干么啦,就这么一点小伤有什么好验啦……”

    这时,张峻赫又做了个动作,陈武雄立刻目光死,闭上嘴。夏小姐造的孽夏小姐担。

    张峻赫卷起右脚裤管,亮出肿如乒乓的小腿。夏莼美万分内疚,但歉意只维持一秒,只因她听张峻赫对警察道——

    “我怀疑夏小姐半夜爬进我家是为了偷东西,你们不给她搜身吗?”

    什么?她忍不住“犽”起来。“你家烂成那样都长草了我是去偷土还是去啃草?!”

    可怜夏莼美彻夜又惊又怕,终于失控对他咆哮。

    张先生目光一凛,这下是真的“袂爽”了。

    彷佛嫌这段日子不够“衰小”,干脆再补一枪自爆,接下来,她将为此付出代价。敢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哀莫大于心死?不,敢情这正是人们常讲的……雪上加霜、火里浇油?

    第2章(1)

    人活在世间难免会发飙,毕竟衰事常常避不了,就像鸟屎忽然砸在头上,让人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失控发飙很爽,但是爽完就要付出代价,所以才会有人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此刻夏莼美身陷泥沼,进退不得,只能落得被讪笑。

    警局众人包括左后方的烟毒犯、右前方的窃盗犯,以及现场的警察先生们,全被她那一串暴吼震住,他们很乐地欣赏她因困窘而胀红的面孔。

    有你的,夏莼美!你几时才能学会想清楚再行动!她不禁在心里呐喊。

    “都听见了?她不只私闯民宅,现在还‘公然侮辱’我。”张峻赫淡淡地道。

    唉,事已至此,陈武雄也回天乏术,枉他汤圆搓得这么认真。夏小姐啊……你GG了!

    “不好意思,我最近压力比较大,讲话比较冲。”夏莼美呵呵地笑,向张峻赫道歉。

    早知如此,她何必爬墙?哪知进了张家,便是一头待宰羔羊,此人目光灼灼觑着她,颇有不扒她一层皮不罢休之势……

    稍后,张峻赫和夏莼美一前一后步出警局,走下阶梯。

    “者悠悠哉哉,后者面色凝重;前者手插口袋好轻松,后者垂肩拖步脚沉重。

    夜风凉爽,耳畔响着蛙鸣,前头马路上的红绿灯,就像看笑话那样闪得她心好慌。

    现在怎么辨?现在怎么辨?

    夏纯美瞪着前方的男人。可恶,现在他倒走得很轻快嘛,哪像被攻击受伤的样子?他也真好意思跟警察靠夭。是谁故意误导她,害她惊吓发动攻击?阴险卑鄙,真想掰断他十根手指……

    但刚刚警察才认真地规劝她,语重心又长。

    “如果张先生坚持提告,我们也只好报上去,为这点事跑法院很麻烦又浪费生命。”

    “你好好跟张先生商量,都是好邻居,劝他和解吧。”

    唉,罢了,她情伤未愈,何苦再招仇人?往后都是邻居,如果交恶,日子也难过。

    夏莼美迫于现实,终于冷静下来追上他。

    “张先生,看现在还是明天你方便,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伤势,医药费我出。”

    他继续走,不回应。

    好,够践。夏莼美加快脚步,提高音量。“不然你说,怎样你才会消气?”

    这他有兴趣了。张峻赫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黑眸不显情绪地打量着。这女人有双即使睁开也没比合上大多少的眯眯眼,单眼皮,毛茸茸狮子般狂乱的鬈发,加上呆萌憨样,以及握紧拳头的双手,有种鲁直的喜感。

    “要我消气吗?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他懒洋洋地道,阴郁的表情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好,诚意是吗?那我就诚恳地跟你说白了,我才刚买房子搬了家,我没什么钱。”意思是甭想敲竹杠。

    “喔。”他点头。

    “如果要给钱你才消气,一千块以内还行。”

    “明白,那就这样。”

    “一千?行,我给,但你得写张和解书,免得事后反悔不认帐。”她掏出钞票,他看着却不拿,双手还是插口袋。

    “误会了,没要你的钱。”

    “不要钱?那好,我再郑重跟你道歉一次。”这回她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唔。”张峻赫掏出烟点上,朝天空吐出烟圈。“其实……没钱有没钱的做法,你就用身体还吧。”

    夏莼美没反应。我应该是听错了,不会有人在派出所前这么大胆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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