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就是个山里人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了别人强迫,虽说副司长跟我说此事跟一笔巨大的无息贷款有着莫大关系,不过拿我来当猴儿耍,这事儿我却是绝对不能做的;再说了,这一回我倘若是低了头,那个仁丹胡指不定后面还怎么编排我呢。

    咱八年抗战都打过来了,何至于此刻又当了奴才呢?

    如此一想,我不卑不亢地冷冷一笑,这本事长在身上呢,不是拿来耍的,你若要看,咱们戏园子给你伺候着,多的是;我的这手艺是拿来杀人的,特别难看,小心溅大家一身血。

    我说得淡定,而林翻译则一脸惊到了的样子,赤松蟒催了他两回,都没有将我的话给翻译过去,第三回的时候,他这才考虑了一下语气,作了转述,不过即便他将那语气弄得再委婉,也避免不过这里面的意思,赤松蟒的眼睛一瞬间就眯了起来,而就在一刹那,给我的感觉这个矮个儿日本人真的就如同一条蟒蛇一般的危险。

    副司长说他们三个都是日本的修行者,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原来表现得一直听不懂中文的赤松蟒突然笑了,站起来说道:“陈桑,你这么不配合工作,就不怕我们投诉你不能胜任这一份工作,将你给赶回去么?”这个仁丹胡说的中文依旧十分怪异,不过却跟他先前表现出来的那莽夫模样,有着很大的差异,林翻译没想到这日本客人还会讲中文,然而我却不慌不忙地笑了:“赶回去?正好,我就可以放假了,你知道的,这几天春节,咱们都忙着过年呢……”

    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作态,直接表明了本来就不愿意伺候的意愿,赤松蟒的眼睛反倒是亮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说道:“有骨气,有原则,看得出来,陈桑在中国修行界,是个不错的人物吧?原来还以为会派和林翻译一样的人过来应付我们呢,没想到竟然有陈桑这般的人。不错,很不错,请坐!”

    气氛本来显得十分沉重的,结果赤松蟒这当事人嘿嘿一笑,便顿时化解了下来,唯有旁边的林翻译被这般轻蔑提起,显得有些尴尬。

    我感觉面前这个日本人当真是个贱骨头,别人曲意奉承,他看之不起,反而是我这样跟他顶杠子的家伙,反倒是另眼相看,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欺软怕硬。那人热情招呼我,我也不拒绝,一屁股坐在餐桌的对面,那清秀的日本美女福原香立刻递过来一杯牛奶,接着赤松蟒则询问我道:“据我所知,陈桑供职的地方,是中国专门处理宗教以及修行界事务的特殊部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着一定背景的,不知道您是来自哪儿?”

    没有当场翻脸,而是试图探我的底细,这人外表看起来嚣张跋扈,没想到心眼藏得这么的深,我心中盘算着,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哪里有什么背景啊,我祖籍黔州,之前当过兵,后来退役了给安排工作,就到了这里来,啥也不是。”

    我胡口变了几句,赤松蟒将信将疑,又盘问了几句,比如说在哪儿当的兵,都是什么部队之类的,这日本人心眼多得跟筛子一般,说多错多,我立刻以军事机密为由,将他的嘴巴给堵上了。

    聊了几句,赤松蟒开始谈及了此番前来中国的目的,他们并非是过来作商业或者政治考察的,他说白了,也就是托关系混进考察组的,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跟中国特别有缘,所以一直就想来这边走一遭,好圆一回他的中国梦。说到这儿,旁边的眼镜加藤一夫开口了,说赤松蟒的父亲曾经参加过五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争,那个时候的他要不是被一个中国人救了性命,说不定就没他了。

    说到这儿,赤松蟒讲出了自己中国之行的目的,那就是他老父亲时日不多了,一直想知晓那一位恩人的消息,如果活着,就想见上一面,而倘若是死了,他也能代他父亲,去坟前烧一炷香。

    我有点儿奇怪,问到底是何方人物,这事情有没有什么线索呢?

    赤松蟒左右一看,说出了两个字:“屈阳?”

    屈阳?

    我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人我听说过,曾与我李师叔祖并列当世最天才的阵王之名,当年的天下第一大派邪灵教中,创教领袖沈老总失踪之后,这个屈阳便是当时的左翼领袖,号召当时的教众前去抗日,结果最后被邪灵左使王新鉴给设局杀害了,从此邪灵教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一直延续至今,再也没有起色。

    邪灵教的左使天王我曾经有缘见过两次面,天神一般的人物,便是在我师父面前,也是面不改色,卓然而立,那右使屈阳,想必也是不一般的人物。

    不过问题来了,这屈阳可是号召抗日的精神领袖,他又怎么会救这赤松蟒的父亲呢?

    当然,陈年往事不可追,说也说不清楚,我不管这赤松蟒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华的,我只要看住他,不让他出事就好,能尽快回去,那就尽快回去,免得耽误我过年,这般一想,我便直接告诉他道:“你说的那个屈阳,倘若是我知道的那人的话,恐怕你是找不到他了——他应该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不难打听得到。”

    赤松蟒抬起头来,询问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屈阳么?”

    我平静地说道:“天下间,能够鼎鼎有名的屈阳,不过一人,那就是邪灵右使,阵王屈阳,你说我讲得对吧?”

    赤松蟒和我对视了好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来,哈哈一笑,说跟你这样的明白人讲话,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你讲得对,就是他,不过他那般强大而骄傲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病死的,老死的,还是死在了哪位名门正道之手?

    这事儿不是秘密,我便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平静地跟赤松蟒托盘而出,他静静地听完之后,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他突然开口说道:“陈桑,我有点累了,今天早上就不出去了,您和林翻译先回去吧;对了,加藤和福原想找个道观烧柱香,你觉得那儿比较合适?”

    道观?

    我看了旁边的林翻译一眼,摇头说不晓得,我来京的时间不多,哪里晓得这些,林翻译这边插话了,说:“如果说是道观,附近的吕祖宫就不错,还有什刹海旁边火神庙、地安门东岳庙,鲁班祠、平谷药王庙和龙王庙也都不错,诸位倘若是想要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可以帮忙安排……”

    他七七八八列举了一大堆,那赤松蟒眉头低垂不说话,旁边的加藤一夫则说道:“白云观,可以安排么?”

    我眉头一扬,心中也有些奇怪,这伙日本人的言行着实有些奇怪,白云观什么地方,这可是全国道教协会的总部,白云观诸人海常真人,也名列天下十大之中,了不得的大人物,林翻译说了这么多,却偏偏漏了白云观,自然是有道理的,结果他们却仍然执意前往,恐怕是另有它图啊。我默然不语,林翻译说可以帮忙联络一下,接着两人离开了钓鱼台国宾馆。

    我回到了总局这儿,副司长听说我回来了,找我过去问话,我将今天的疑点给他说起,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问我的看法。

    我觉得这伙日本人之所以前来此处,除了赤松蟒所说的那个目的之外,恐怕是想打探一下我们国家修行界的虚实吧?

    副司长听到了我的分析,当着我的面给上面挂了一个电话,嗯嗯啊啊一番之后,转头对我讲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年来,很多日本人借着投资、开矿或者寻人的由头,深入地对我们国家的政治经济和地理、社会人情进行了调查,这些都是他们战略部署的一部分;不过和平年代,一切都以发展和稳定为主,你接着陪,有什么消息,及时反馈上来便是了。”

    我一脸无奈,到了中午时分,又有电话打过来了,说日本客人准备前往白云观去烧香,让我前去陪同。

    我无奈,苦着脸过钓鱼台国宾馆去跟他们汇合,接着又前往白云观。

    我来京都也有许久,但是这传闻中的白云观倒是第一次,不过这道观是清代古建筑,跟故宫的景色相差不多,行走在里面,除了游人之外,倒是很少有看到道士,瞧见这副场面,赤松蟒显得有些不耐烦,四处看了一会儿,突然冲着东北角的一处阁楼那儿走了过去。那阁楼大门禁闭,赤松蟒伸手去推,结果旁边走来两个年轻道人,伸手来拦,说这儿是观中禁地,游客不能随意进入。

    这话说得赤松蟒勃然大怒,一字一句地冲那两个道士喊道:“八嘎,不就是瞧一下你们的镇观之宝么,这么小气?”

    这话一出,他伸手一推,那两个年轻道士竟然不敌,身子轻飘飘地朝着大门砸落而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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